福临镇党委书记唐劳亚膝下育有靓女三枚,个个仙姿,人人玉色。因此,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经过唐书记层层把关,细细筛选,最终把大女儿唐千娇嫁给了一个向来以“天才者”之居的人,将二女儿唐百媚嫁给了素来有“高能儿”之谓的人。唯独三女儿唐十妩犯起了倔脾气,耍起了蛮性子,崇尚起了新眼光,不听唐书记的好言相劝,嫁给了一个家徒四壁、囊中羞涩的“庄稼汉”。
这年的农历八月十五,是唐书记55周岁生日,又恰逢中秋佳节,万家团圆的日子,唐书记兴起,就挨个电话了三个女婿。
三个女婿闻听岳父唐书记电话的来意后,岂有不慎对待之理。大女婿天才者和二女婿高能儿在电话中都掷地有声地说道:“八月十五必须有个提前量,您就等着我们前去祝寿道喜吧。”两个人在电话中又点头,又哈腰,一副千般虔、万般诚的模样;三女婿庄稼汉则平静异常地说:“八月十五那天,我会携妻带儿到场为您祈福添寿的。”
不知不觉,八月十五这一日很快就来到了。唐书记为了显得本次庆生比往年任何一次都隆重,还专门从镇上请了几位很有名气的大厨到家里给“满汉全席”的美味佳肴把关。
酒未三巡,菜无五味,唐书记面带微笑,向坐在身边的三个女婿说:“今日是老夫五十五周岁寿辰的大喜日子,你们三个孩子必须要酒足饭饱,才合我意、称我心,可不能扫了接福纳寿的兴致哦。”
“爸,您说哪家话?您才五十五周岁,怎么张口闭口老夫呀!您年轻娃哈哈着呢!身体爽歪歪着呢!饮食香喷喷着呢!眼睛水灵灵着呢!”
“我都一大把年纪了,眼睛还水灵灵呢!当心拍马屁拍驴桩上去。”
“哦!您的生活美滋滋着呢!仕途更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着呢!您若是打一套24式太极拳,保证心跳不快、大气不喘、容颜不改、腿脚不抽。”大女婿天才者如此阿谀道。
“腿脚不抽,是啥意思啊,恕老夫反应迟钝。”
“爸,您又来了不是?腿脚不抽,就是腿脚不会抽筋的。”
“哦!原来如此!我以为说我腿脚不会抽烟呢。”
“是啊!我们福临镇,您随便跺一脚,呼一声,这片黑黄相杂的土地还不抖三抖、晃三晃、颤三颤。您到哪儿不是前呼后拥、颐指气使的,上到剪发剃须,下到修脚洗足,谁个不买您的面子。再大的事,还不是您摇头不算点头算。您若是书记做得厌倦了,到七大厅八大处,还不是放屁功夫的事。瞧我这张喷粪的嘴,怎么能在您面前,屎啊、屁啊的呢?”二女婿也不甘落后奉承道。
有这两个活宝女婿一左一右甜言蜜语着,唐书记岂能不眉开眼笑,道:“今天是老夫大喜的日子,你们可以斗胆放肆一回,礼数全免。”
天才者和高能儿闻听后,先后喜不自胜地说道:“得令!”深怕被庄稼汉捷口先说了去。
可是,三女婿庄稼汉却在一旁默不作声,既不巴结,也不讨好。
唐书记见三女婿庄稼汉一句谄媚的话也没有,心中甚是不悦。
“庄稼汉,你真是个实心棒槌!没看到爸爸的脸上起阴云了吗?说个吉利话、美言几句,能毁掉你金口玉言,破费你一字千金啊!”天才者和高能儿异口同声地抱怨道。
“我们家庄稼汉就是个实在人,不像某些人嘴巴上跟抹了蜂蜜似的。”唐十妩予以了反唇相讥。
“妹妹不知道是哪只眼睛瞎了,还是哪根脑筋短路了,嫁给了这么个大老粗,不能说,不能道的。把我们唐家几辈人积攒的名声彻底毁了。”唐千娇和唐百媚小声嘀咕着。
唐书记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有关痛快的。要知道,唐书记一贯就是喜戴高帽、好听美言的人。所以大女婿和二女婿也是投其所好,才如此尽捡一些感天动地的话说与唐书记。可庄稼汉偏偏不爱这一套。
“罢了,罢了!”唐书记沉思了片刻后,熬有介是地对三位女婿说,“今日是我五十五周岁诞辰的日子。因此,我想让你们每人吟几句,以助酒兴,增点气场,你们看如何?”
唐书记话还没说完,三女儿唐十妩不乐意了,小嘴噘得可以拴上一头初生的牛犊了,气呼呼地说:“您这不是存心想出我们家庄稼汉的大丑吗?大姐夫、二姐夫,一个是天才、一个是高能,只有我们家庄稼汉目不识丁,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您这主意,我举双手不赞成!”
“小妹,这还没开始,你怎么就心虚了啊!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唐千娇、唐百媚一致向妹妹唐十妩开起了嘴炮。
“嫁给庄稼汉,我乐意,也从不后悔,你们管不着!”说完,屁股一扭,不搭不理了。
“要吟诗,也要有个题目不是?”
天才者和高能儿提出了意见。
唐书记皱了皱眉头,眨了眨眼睛,顿时胸生主意。
“那就以‘天上飞的、地下走的、桌子上摆的、厨中用的’这四句话为题,每一句话吟一句。吟好的得酒得菜,吟不好的罚酒、罚菜(罚酒、罚菜就是不喝酒、不吃菜)。”
天才者猛地一拍大腿,高声喊道:“可听好了,我即刻来也!”得意之色跃然脸上。
“能不能低调点!驴年马月没高调过似的。”高能儿用食指掏了一下右耳,忽又打趣说,“那我就掏耳恭听了。”
“我天上飞的是画眉,地下走的是犍牛;我桌子上摆的是……”
“快说!桌子上摆的是什么?”高能儿催促道。
“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要控制一下吟诵的节奏。”
“幸亏没留长胡须,若是有,你岂不要捋着胡须吟了。这关子卖的都要卖长城上去,只见头,不见尾了。”
“我桌子上摆的是《茶馆》,厨中用的是秋菊。”
“等等!茶馆怎么能摆桌子上啊,厨中用秋菊干什么啊,要说用冬笋还差不多,可以煲汤用。还天才呢!我看蠢材都不是。”天才者的朗声吟诵被庄稼汉硬生生地打断了。
“别不懂装懂,说你弱智,都高抬你了。”天才者鄙夷不屑地说。
“是啊!不懂就别装懂。茶馆不是你说的专卖茶水的铺子,这里的茶馆是老舍创作的话剧;秋菊不是秋天里的菊花,这里的秋菊是指大户人家使的佣人。”高能儿滔滔不绝地说。
“哦!”
“哦什么哦,竖着耳朵仔细听着。”
“干嘛要竖着耳朵听啊,我家庄稼汉又不是头驴。损人也不看看地方。”
“吟得好!得酒得菜。”
唐书记不仅亲自为天才者斟了酒,还夹了菜。
高能儿岂能错过表现的良机,也张口放声吟了起来:
“我天上飞的是黄莺,地下走的是绵羊。”
“地下走绵羊做什么?犍牛能耕地犁田,绵羊能有何用?”庄稼汉又冷不丁插话道。
“你懂个屁,绵羊不能剪羊毛织毛衣吗?我们家正打算买几只绵羊养养,将来剪些羊毛给爸爸织毛衣呢。”
唐书记听后,喜笑颜开,说:“孝心满满,可表可扬。”
“听我把后两句也乘兴吟来。”
高能儿不假思索地接着吟道:“我桌子上摆的是《呐喊》,厨中用的是冬梅。”
“喊什么喊,不喊都要把耳朵震聋了,还呐喊呢。”
“说你懂个屁,看来你连个屁都不懂。《呐喊》是鲁迅著的小说集。”天才者鄙夷不屑、自以为是地说。
“费那么多口舌,他听得懂吗?省点吐沫星滋润一下嘴唇吧!”高能儿也傲慢不逊地说。
“还天才、高能呢,我看就是个满嘴的屁货。左一个屁,右一个屁的,谁个不懂屁还不一定呢!”
“不讲、不说、不热闹!”唐书记干笑了一下,说,“吟得好,得酒得菜。”
“我们家高能儿一出口就知有没有,吟得真好!到底是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唐百媚夸赞道。
“我们都出口成章吟完了,该老三胸无点墨登场了。”天才者和高能儿斜睨着庄稼汉,幸灾乐祸道。
他们俩很想看一看庄稼汉的笑话。
庄稼汉嘟了嘟嘴道:“我打娘胎里出来,就没吟过。”
“你不吟,就要看着我们喝酒吃菜喽。”
“不会吟,胡说也要来几句。不能让他们小瞧了你。以后还怎么在父亲大人面前混。”唐十妩沉不住气了。
“这是严肃的场合,可不能胡说八道的。”
“是啊!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要不能吟就算了,也不能太难为三女婿了。”唐书记打圆场道。
“那多没劲!今天必须让孩子三姨父在我们面前露一手,也好学习一下。不然,也会辜负岳父大人的美意。”
“是啊!三姨夫的水平还没领教过,我可不想失望啊!”
庄稼汉扭不过去,支支吾吾道:“那我就胡诌几句吧!诌得不好,权当我给大家添笑料了。”
“看你能诌出什么米老鼠、唐老鸭来。”
“眼力劲哪去了,是盯小蛮腰去了,还是瞅大长腿去了,没看到老夫在场吗?”
“爸,您别与两无知小儿一般见识,为老不尊啊。别忘了,您可是堂堂一镇大书记呀!”唐十妩伶牙俐齿地说道。
“今日不分长幼,不分长幼。”
天才者这才回过味来,原来“唐老鸭”和“唐劳亚”听上去有些谐音,没想到一时疏忽竟然冒犯了岳父大人,忙不迭地说:“是儿有眼无珠不识泰山,望您老多多包涵。”
“是啊,你怎这般粗鲁莽撞,冒犯父威!以后说话要想着讲,不要抢着讲,话又不能被说绝了。”高能儿总算抓住了一个讨好的机会。
唐书记微笑着说:“以后说话注意场合,别没头没脑、没心没肺的。”
“谨遵岳父大人教诲,以后笃言慎行了。”
“别打岔,听庄稼汉诌。”高能儿不知是感冒,还是鼻子里不畅通,狠狠地嗤了一下。
“我天上飞的是一杆枪。”
“哈、哈、哈,还真是能诌,竟然是飞了一杆枪,你怎么没说飞一门榴弹炮啊。”
“是啊!枪怎么能飞呢?”
“你们也太孤陋寡闻了,枪不能飞,子弹不能飞吗?”
“算你一句,接着往后诌!”
“我地下走的是兽中王。”
“哈、哈、哈,诌得更离谱了。我们水牛能犁田耙地,绵羊能剪毛织衣,这兽中王能做什么,想当山大王,做草莽英雄吗?简直不堪入耳。且听他下面还能诌出什么更荒诞的事情来。”
“我桌子上摆的是一盆火。”
“又一句不上线、不着调的,桌子上摆火干什么?”
“大冬天的,你们不要烤火取暖呀!”唐十妩流声悦耳地说。
“快把你最后一句也诌出来吧,心脏扑通扑通跳,受不了了!”
“我厨中用的是秃老和。”
“哈、哈、哈,这秃老和是什么玩意儿,第一次听说。今天算是开眼界了,从你嘴巴里听了这么多新鲜货。”
“你们太才疏学浅了!秃老和就是头上没长头发的老和尚。”庄稼汉解惑释疑道。
“太不像话了,谁家会雇一个秃头老和尚做佣人啊。”
“不是没人雇,只是你没看到而已。”
“就是,省点口舌,别和他们没见过世面的人啰嗦。”唐十妩没好腔、没好调地说。
随后,唐书记进行了评价:
“今天三个人,吟得最好的是大女婿和二女婿,三女婿吟得不咋地。”
“爸爸!您评价的不公平,不公正,也不客观。”
“怎么会呢,他们三个人都是我的女婿,是一视同仁的。”
“您还一视同仁呢!明明是我家的庄稼汉吟得好,您偏偏说是大姐夫、二姐夫吟得好,是您偏心眼,还是欣赏的水平有问题啊。”
庄稼汉也开口说话了:“是啊,今天明明是我吟得好,怎么您却说两位兄长吟得好呢?”
“说来听听!”
唐书记疑惑不解。
“我天上飞的是一杆枪,打死他们画眉和黄莺;我地下走的是兽中王,咬死他们犍牛和绵羊。”
天才者和高能儿越听越听出话中暗藏尖言尖语了。
只见庄稼汉继续不紧不慢地说:“我桌子上摆的是一盆火,烧掉他们茶馆和呐喊;我厨中用的是秃老和,拐跑他们秋菊和冬梅。我哪一句不更胜一筹?”
“看你小子面慈、心软的,没想到憋出这么一串臭屁来。句句话把我们往脚下踩,手中捏啊。”
这时,唐书记也恍然大悟,说:“三女婿有才,太有才了!”
“你们俩还好意思再继续喝酒吃菜吗?还不放下杯筷,看着庄稼汉吃喝。亏你们又是天才者,又是高能儿的。”
天才者和高能儿面面相觑、无言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