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很久没有再踏入这片土地了,至少在他大学毕业之前没有,而当他大学毕业后踏入社会工作了五年之后,第一件想做的事情便是回到这个地方,回到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村庄,更重要的是去探望那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贵人。
他叫刘威,出生于一个落后偏僻的小村庄,这里除了遍地的耕地之外就只有歪裂的山路和稀疏破旧的房屋,当地的人们最害怕便是雨天,村民走在下雨后的山路打滑极易摔倒,雨水会渗进屋顶和墙壁的裂缝里面,叫村民们苦不堪言。当地的人们世代以耕地为生,从未想过也没有能力走出这个地方,他们的孩子大多只能读到小学,平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帮父母或者爷爷奶奶做农活,而刘威是那少数成功踏入大学的少部分孩子之一。刘威的爸妈一直坚信知识改变命运,因此穷尽了家财也要供儿子学习知识,只为他能够出人头地,走出这贫穷的小地方,只是微薄的家底只能供刘威读到高中,至于高中毕业之后的路该怎么走,这得让刘威自己定夺了。高三那年,刘威即将高考,如果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就可以去大城市继续读大学,只是令人担忧的是刘威家里并没有精力和金钱继续支持刘威学业。
一直关注着刘威的王维民老师在高考之前跋涉一小时山路,终于来到刘威家,当他伫立在房屋面前时,看到刘威所居住的房屋身上布满了“伤痕”,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看到刘威正在劈柴,刘威手里的斧头正要落下,余光一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抬头一看,见是自己最尊敬的王老师,此刻正站在自己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自己,连忙放下手中的斧头,双手在布满补丁的裤子上揩了揩,两步并作一步,飞快地跑到王老师面前,咧着嘴:“王老师,您来了啊,我爸妈现在还在外面做农活呢,暂时还回不来。”说着便搬了个木凳过来示意王老师坐,王老师摆了下手,满目慈爱:“你呀,最勤快了,我找你来不是要见你爸妈,而是来见你的。”刘威听闻睁大了眼睛,满是疑惑:“见我?王老师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王老师来回踱步,过了两分钟终于停下,说:“我一直知道你们家手头很紧,能供你读到高三也是十分不容易了,你呀就放心得去高考好了,你是我最看好的学生,老师我会帮你到底的,你肯定有机会读好大学的。”刘威听后十分激动,以至于一分钟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涨红的脸和微微抖动的身体在无言地诉说着他对王老师的感谢,之后师生俩又谈了谈,不久王老师便回去了,而刘威此刻的心情如同静止的水面被投了一颗小石子,泛起层层涟漪,久久不能平静,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我可以读大学了,我又可以继续读书了,真好!
第二天中午,王老师正在专心批改班上8个人的模拟试卷,只见他每批改完一份试卷之后,眉头就皱得越紧,似乎能夹死一只苍蝇,直到他批改完刘威的试卷后眉头才有所舒展,随后他将全部试卷整整齐齐地放进他用了三十多年的文件夹,紧接着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了教案本,翻至未沾笔墨的一页,打算再详细地列好孩子们的复习计划。突然“嘎吱”一声,木门被推开,来人是这学校的校长梁世平,看到刘老师在本该休息的时间却仍在工作,担忧道:“你看你这饭也没吃,再这样高强度工作下去,恐怕还没到高考,你先倒了。”刘老师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梁校长,笑道:“认识几十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孩子们的前途比我的身体更重要。”“唉,你就是头倔驴,十匹马也拉不回来!”梁校长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刘威,你班上的那孩子,成绩优异,但他家里已经拿不出供他上大学的钱了。”“这我知道,昨天我已经对他家访过,让他安心准备高考,我也会尽全力帮助他的。这么优秀的孩子实在不应该被埋没在这大山里。”“是啊,是不应该,我也想想办法为他筹学费,实在筹不全也可以联系村长来发动村民们集体筹款,人多力量大!”
高考如约到来,但很快便结束了。可喜的是刘威不负众望,在一众考生中拔得头筹,取得了好成绩,后他在国家的贫困生补助金和王老师的资助以及村民们自发的筹款下继续读书,直至大学毕业。如今他学有所成,工作也稳定下来,便连忙赶回他朝思暮想的家乡,见见他生命中那个最重要的贵人和待他如家人般的村民们。
这天天气晴朗,阳光洒落人间,布满了这座村庄的每一寸土地,刘威在回家乡的路途中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昔日贫穷的小村庄在国家的扶贫政策下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过去长满杂草被撂荒的田地被如今的大片柑橘树替代,而正是这大片的柑橘树,让村民们走上了脱离贫困、发家致富的道路。现在是四月中旬,花开遍野,白色小花点缀着这片土地,很是好看;村民们从破旧的木屋搬进了干净整齐的新式居民房,再也不用为下雨屋顶漏水而发愁;村里的交通也变得十分便利,曲折坎坷的山路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宽阔的沥青路,条条大路通门前。刘威打了辆车,不久便到了自己家,映入眼帘的是一栋独立的牢固的水泥房,当初刘威的父母坚持不肯搬离这个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房子,所以政府便在原来房子的地基上重新修建了这栋单独的水泥房,刘威看到水泥房的表面被带有漂亮花纹瓷砖装饰,门口贴有一对红色对联,即便是平日里在与爸妈的通话中已经知晓家里的改变,而当他真正站在这个地方的时候心里也不免惊叹于这里的改变。这时刘威爸刚从柑橘地回来,看到了正站在家门口打量的刘威,连忙走上前握住刘威的手,大声朝家里喊道:“孩儿他妈,来看看是谁回来了。”刘威热泪盈眶,用力拥住了自己的爸爸:“爸!”这一声“爸”叫尽了对爸妈的思念和这几年独自在外面拼搏的心酸,刘威妈听到刘威爸的声音之后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儿连忙走到门前,看到正相拥的父子俩:“儿子,你可是终于回来了!”随后一家人在这栋水泥房前紧紧相拥。
刘威同爸妈简单寒暄后便坐上同村居民的顺风车,下车后他在王老师家门前驻足许久,激动心情难以抑制,用手揩了揩眼角的泪水,踏步进去。这会儿天气依旧晴朗,阳光不再似正午那般炽热,此时已变得十分柔和。刘威进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坐在轮椅上晒太阳的王老师,这时从屋里走出来一位约四十岁的妇女,这是王老师的儿媳妇,她看到刘威,眼里透露一丝惊喜:“你就是刘威吧?我在我公公珍藏的那本画册上看到过你,这几年他提起最多的就是你”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只是现在,唉。”刘威神情急切,连忙问:“只是现在怎么了?”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向健康硬朗的王老师坐在轮椅上,为什么王老师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上十多岁,那妇女叹了口气,道:“你过来,我们到一边说去,不要打扰他老人家晒太阳。”
大约三十分钟后,刘威在与妇女的谈话中得知:王老师在一次家访学生的路上不慎摔倒,这一摔就摔到了脑袋,也摔到了腿脚,此后王老师一直在家养伤,一向健谈的他不再开口说话,只是坐着发呆,医生说这是摔倒的后遗症。王老师一生致力于他的教学事业,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头发比同龄人要白得早,不管是心理还是身体都要比同龄人更加老化,摔倒后记忆力也严重衰退,已经谁都不记得了,即便是看到刘威进门来也没有任何反应,刘威在一旁擦干眼泪后,跪在王老师面前颤抖地叫了声“王老师”,他混浊的双目才有了一丝光亮,刘威忙接着说:“王老师,是我啊,刘威!”王老师干瘪的嘴唇扯了扯,终究没发出声来,但刘威知道,王老师确确实实地认出了他……
其实早在与王老师相遇的那一刻,刘威不仅仅是他爸妈的儿子,也是王老师的儿子;早在踏入大学的那一刻,刘威已经在心里暗自下决心:他要把王老师对自己恩情的甘露,洒向更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