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活

【菊韵】也曾作女红(散文)

作者:艾梅   发表于:
浏览:19次    字数:2163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38889篇,  月稿:3
  奶奶有一件月白的和一件深蓝的偏襟上衣。青蓝色的偏襟上衣出现在一张黑白的斑驳照片里,月白色的穿在奶奶的身上。

  月白的上衣,针脚细密匀称,平整熨贴,奶奶说衣服是她自己一针一线缝的。衣服穿在奶奶身上,挺刮有型,那是洗完以后又用米汤浆洗过的效果。奶奶当童养媳时早早晚晚要在油灯下纺线。可惜我没见过奶奶的纺车,不然可以尽情想象一下纺车的声音和奶奶纺线的样子。那时的女子,必须要纺线,“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古来女子皆如此。

  偏襟的衣服配的梅花盘扣,做工比较复杂,缝扣子时也比较考验针线活。以前的年代,穿一件衣服实在不容易,纺线、织布、裁剪、缝制,一家人的一身衣服,配一豆粒大油灯,要耗去一个女子一生的多少光阴?

  我的记忆里,没有看见奶奶做鞋,大约是姑姑们年龄大了承担了此责,不过我也没有见过姑姑们做鞋。大约姑姑们都是夜里做,我没有看见罢,也可能是那时年龄太小。羡慕沈从文先生,他似乎2岁就有记忆了。

  母亲大约是嫁给父亲以后才学着做鞋的。我小时候见过纸的鞋底样子,还有褐黄色烟叶的,夹在父亲一本厚厚的《起重工》的工具书里,封面有“工业学大庆”几个字,锁在长条桌的中间抽屉,仿佛是父母亲的秘密一样,应该是怕被我们拿去撕坏了。还记得母亲拿着鞋样子时是齐耳的短发,那样的时光是母亲年轻的时光,也可能是父母亲感情里的明亮时光吧!做女红的女子大抵会让对面凝望的丈夫心生柔软。母亲在做鞋的时候,母亲割谷插田挑水担柴的时候,是不一样的。一个母亲温柔了岁月,一个母亲撼动了时光。

  我呢,从小就想学别人织东西的。最开始从简单的毛线裤带学起。毛线裤带宽不过寸余,长不过三尺,只需两根针,上下的针法,拆了织织了拆都是简单的事情,算是入门基本功。母亲却不会织毛线,我是跟着村里玩伴学的。因为母亲不碰毛线,姑姑们也出嫁了,实在没有废旧毛线供练习之用,我于是只得从女伴手上去买。到了最后,居然佘欠下别人五元钱的巨资。那时麻花五分钱一根,在供销社里放得有了腊猪油味,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别人讨要欠款,只得惊动了父母才解决了此事。那可能是我一辈子最重的一笔欠款,在幼小的心里磐石般压了很久。回想起来,为学织毛线不顾后果,这样的英勇这辈子我似乎再没有过。

  好在终究学会了织毛线,给上学的自己织过手套,指缝与指缝之间总是有窟窿,那大约是上小学时候的事情了。后来上了初中、高中,再也没有悠闲且无聊的时光。

  重新拾起毛线活是读电大的时候。紧张的学习生涯结束,功未成身却退,轻松得突然百无聊赖起来。舍友里又有两个特别长于打毛衣的,情景渲染之下,我决定给父母亲各织一条围巾,简单又实用。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戴过围巾呢!母亲经常冬天出门卖菜,父亲上班骑自行车,他们戴上一定会暖和很多,又或者他们俩一起走亲戚戴上款式一样的围巾……织完围巾带回家给母亲的时候,我心里自豪无比。母亲的围巾是墨绿色的,父亲的是灰色的。母亲去世时,收捡母亲的遗物,再看到那条围巾,一时百感交集。只是围巾太短了,实在可以打长一些的。然而心里略为欣慰,我也曾一针一线关心过母亲的冷暖。

  有了男朋友以后,当然要送男朋友一条围巾。读初中时,有一次班级搞元旦晚会,附近村庄一个男青年曾经到我们教室门口晃悠,记得那时他戴一条长长的白围巾,在前胸长长地垂掉着,显得风流倜傥。有了男朋友的冬天,我的脑海里闪过那条白围巾,那一定是很好的礼物。秘密地织完围巾送给他的时候,他高兴得很,说还从来没有人给他织过围巾呢。那一刻,我也是幸福的。那个时候,我们把围巾都叫做“爱心牌”围巾,一条围巾,一两个晚上的时间就能织好,且不需要高超技艺,一学就会。一针一线,浓浓的柔情蜜意,电闪雷鸣一般的爱情誓言,美哉,壮哉!

  孩子在我的身体里发出她已来临的信号,我着手给她准备衣物,尽管妊娠反应贯穿了我的整个孕期,饥饿、反胃像两个黑暗的幽灵在我的身体时时闪现。在不知道男孩女孩的情况下,冥冥之中我织的是几套适于女孩子的毛衣。准备衣服的时候,时间比较仓促,又碰到炎热的夏天,也还要上班,只能争分夺秒地织。天热手上要出汽水,使毛线不易滑动,拨动的时候毛线在铁针上发出吱吱的不屈声音。马上要当母亲的喜悦使我要抵抗一切障碍去飞针走线。孩子降生的时候是秋天,正赶上穿我给她织的毛衣。她粉红的小脸配着浅蓝颜色的衣服。我的小天使来到了人间。她的一世安暖,需要一个能穿针引线的母亲。

  时代很快不同。我再不曾手执毛线恐怕有近20年了,也越来越少看人织毛衣。新下陆北村曾经有两三家卖毛线的店子,一度门庭若市,现在是只剩一家还是都销声匿迹了?也没大注意。还有几个人能心静如水地去织一件毛衣的!

  现在的年轻女孩子,你要给她们说女红,她们未必懂。我的女儿,不会钉扣子,不会打毛衣,不像我那个时候,虽不必学会做鞋,缝缝补补那是基本功,家里的蝴蝶牌缝纫机能踩得飞轮滴溜溜地转。也是了,时代和生活已经不需要女性的女红。机器早已在迅捷优势上击败了手工制作,丰富多彩的时代也让女性获得了更为广阔的生存发展空间,还有多少女性会把时间分给所谓的“女红”呢!

  《红楼梦》里贾母对巧姐说:“女孩儿认得字也好,只是女工针黹倒是要紧。”中国几千年形成的“女织”传统,正在绝大多数女性身上消失,如一杯水的蒸发,自然而无痕。

【审核人:站长】

收藏   加好友   生成海报   分享
点赞(0)
打赏
Tags:
评论(0人参与,0条评论) 美文苑
0/0
  • 请先说点什么
    最新评论

    发布者资料

    热门文章

    大学生活

    查看更多大学生活
    首页
    栏目
    搜索
    会员
    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