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农村,很少有家庭专门养鸡。那时候农村人几乎家家户户养鸡,也没有鸡舍,家里边很松散养一些鸡,多的一二十只,少的三五只。养鸡的目的主要是靠鸡蛋换个买盐的钱。公鸡不会下蛋,一般家庭里的公鸡也就留着一两只。每到天明的时候,一声雄鸡的啼叫,恰如晨起的号角,村子里的公鸡此起彼伏地叫起来,雄壮有力,声音嘹亮,演奏成一曲自由而悠扬的田园交响曲。孩子们早早就去上学,大人们忙着去干农活,老人们也很少闲着,大都忙忙碌碌,被各种各样的任务驱赶着,不停地劳作。那时候是极为落后而贫穷的时代,却是鸡们最为惬意而且自由的时代。那时候的鸡们,最危险的不外乎三种敌人,一是生病,二是偷鸡贼,三是黄鼠狼和老鹰等一类的天敌。除此之外,鸡们有自由的天地:田野里、大树下、池塘边,庄稼地,都是鸡们自由活动的乐园。
随着经济大潮的滚滚而来,鸡们就逐渐缩小了活动范围。自从土地实行承包制之后,家家户户再养鸡就必须圈起来,很少再有自由乱跑的鸡们了。如果谁家的鸡还不圈起来养,首先是使用农药药死,然后还要和土地承包者时不时地因为鸡到地里吃庄稼而吵架。时间一长,现在到我们老家农村去,很少见到自由自在散养的鸡了。
进了笼子的鸡和养在鸡圈里的鸡失去了很多自由,但由于农民们很少有过于约束鸡管理鸡的各种管理办法和制度,鸡还是满幸福的。
自从为了追求大幅度的经济效益,开始养几百只几千只鸡开始,鸡场和养殖专业化以后,鸡们是真正不尽失去了自由,而且失去了活着的乐趣吗,纯粹成了养殖者赚钱的工具。很多专家美其名曰“大众创业”。既然是大众创业,那么谁都可以养殖,数量也不受限制,创业的效果是诞生了很多养鸡大王,据报道凡是养鸡都可以赚很多钱,至于谁真正赚到钱了,谁赔钱了,个中酸甜苦辣,很少有人专门去认真了解。
2006年的时候,是我人生低谷的一年。那时候,父亲虽然去世十三年了,但父亲去世在我心里的伤痕还没有完全痊愈,母亲也因为疾病而去世。家里两个孩子上学,经济非常困顿。人越穷,脑子转的越快。虽然转的快,但最容易上专家的当。由于缺少资金、缺少经验,却容易做着发财梦。为了创业吧,非常符合潮流,但却完全不是事实,而是为了生活,或者说是为了改变现状,为了脱贫,为了生存更合适一些。我听了很多养鸡专业户的建议,大都是说,养鸡很容易,只要你舍得摊本也就是舍得花钱投资,养鸡一本万利,而且见效非常快,两三个月就可以收回成本,见到利润。两三个月一个周期,一年可以养殖四个周期,每一期挣个几万元,比打工强很多。而且那些供应饲料的供应药品的,帮忙建设鸡舍的,都可以不用现钱,佘给你,等你有钱了再还。多好的事情啊,只要自己下决心干不怕吃苦,只要投资一个空心砖建造的大棚,养鸡在我想象中,就像找到了发财的机遇。那时候想起自己多年奋斗,都没有搞出名堂来,心里想着等我也变成养鸡大王让你们看看,我姓王的干啥都行,我也可以变成王百万或者王千万。
经过一段时间准备,东庄买砖瓦,西庄买网片,南城买钢筋,北城买水泥。刚开始我把泥水匠建筑工人并没有放在眼里,心里想着,垒上几堵墙,也不过就是横平竖直的事情,我自己拉上线,自己和灰和泥,自己开始干起来。一层层地垒墙,我不怕吃亏,忙得满头大汗,累了整整一天,终于将我家后院子的一面墙垒了十二层。我看着那面墙,心里很自豪。晚上多吃了两个爱人做的大饼,心里想着四面墙,也就是四五天时间,我一个人就可以干完了。起码省出一笔建筑工泥水匠的工钱。谁知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醒来,我站在房后一看,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就像大热天一桶凉水脚下头顶,我真不知道当时心里是啥滋味。原来我昨天好不容易垒好的一面墙竟然在夜里倒塌了!不服气不行,原来我感觉垒墙很容易,这才知道原来泥水匠建筑工也是技术活。没办法,我只得请来几个泥水匠,来帮我建筑鸡舍。都是村里的人,也没有多花钱,他们都是我看着他们长大或者是他们看着我长大的熟人,不要工钱,只需要管饭就行,花了两天多时间,招待了几顿饭,还总觉得欠人家好多人情,终于把鸡舍建好了。
建好鸡舍之后,还有很多东西要买,买电线电表,联系安装,买鸡笼子和鸡吃食的鸡盆鸡碗和鸡喝水的水葫芦,忙得不亦乐乎,只想着早日把鸡苗放进鸡舍,然后养鸡喂鸡卖鸡,挣钱数钞票。
选择鸡苗也是一个很复杂的工作,目前市场上的鸡苗都是某些所谓科学家经过研究而投放的鸡苗,有很多种,有的说45天养成,有的说四十天养成,有肉鸡,也有家鸡,为了赚钱,他们千方百计给你设计了很多外行很难了解的小陷阱。我经过筛选,也是很慎重的筛选,计划养本地产的传统小笨鸡。据说这种鸡吃的不多,成长快,疾病少,不容易鸡瘟,母鸡产蛋吕高,而且公鸡值钱,一只公鸡就可以买到二百元,如果谁家婚丧嫁娶需要,一只公鸡可以卖到600元钱。听上去真的很美。人在贫穷的山谷里,总想着爬上这座山就可以俯瞰天下,看到大海就觉得拥有了世界所有的宝藏,世界上又有几个人不愿意实现自己的梦想,谁不愿意经过奋斗实现财富自由?更何况深陷贫穷的人们!穷人眼里冒着火,都想早日实现中国梦。
关于第一期买多少鸡苗的问题,我和爱人发生了争执。她胆子小,没有干过,要少养一些,说什么几百只鸡能够养成就不少了。咱们没有经验,先少养一点,等挣钱了咱们再扩大规模。我心里想,我一个大学生,读了几十年书,这区区养鸡的事情,我随便看几本书,也不会输于整天打工种地的农民。我给爱人说,你放心吧,看我的!我根本听不进去爱人的啰里啰唆,直接跑到一户养殖专业户家里,三下五除二就商定了数量。那家老板给我说,很多家庭因为养鸡都发家了。他们家也是,机关干部都不干了,专门养鸡。并且说,养鸡现在条件好,大环境好。养成的鸡,根本不用到市场去,多少卖鸡的人挤破头的争着买。还给我举了几家例子,说鸡刚刚养成,就跑来几个贩鸡的,一会就抢购一空。只要鸡养好了,根本不发愁卖鸡。就怕你不舍得投资,投资越多赚得越多。我当时心里高兴,感觉发财梦越来越靠近我。心里想,财神爷就在我家附近,原来一直没有找到捷径。这次养鸡,终于找到财神爷了。我一拍大腿就定下了2000只农家小笨鸡的鸡苗。老板娘还一个劲地说,太少了,你会后悔的。他们答应十五天以后,鸡苗出笼,给我挑选最好的。
我心里燃烧着热情的火,天天盼着鸡苗出来,去领取鸡苗。在我想象中,老板两口子一定会非常热情非常精心给我挑选又好又优质的鸡苗。到了那一天,我开了个电瓶三轮车去老板家里拉鸡苗。谁知道,到了老板家里,一看原来他们家出笼了很多鸡苗,一筐筐地叽叽喳喳叫着,小鸡哇毛茸茸的,有黄色的,有黑色的,有白色的,也有化的,非常可爱而且好看,几百只一筐,几百只一筐,都用被子蒙着。打开后小鸡娃争先恐后往外跳,互相拥挤着。老板和老板娘根本不让挑选,直接五个一把五个一把地给我装在纸箱子里。他们两个都是行家,数完两千只以后,他们又送给了我二十只,把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不知道如何感谢老板和老板娘。
这些鸡回到我家里以后,吃得也多,长得也快。可是没有多久,问题就来了。由于没有经验,不懂得保温,每天到夜里,这些鸡娃就会挤在一起,挤成一座小山。分开一个鸡舍,就会挤成几座小山。鸡挤鸡,鸡压鸡,鸡踩鸡,天天夜里都会压死几十只鸡。我和爱人心疼得不得了,又是拿被子褥子,又是加大灯泡增加热量,还拿出来很多很多旧衣服给鸡保温,但是无济于事,机会每天早上,我都要到鸡舍里去捡压死挤死缺氧窒息而死的鸡。
不仅如此,这些鸡还特别能吃,一桶一桶打好的饲料,到了鸡群里,就像一个个馒头投进了大海,根本不用消化,都不见了。我隔三岔五地去佘饲料,佘来饲料还要加上各种给鸡开胃的药物。最麻烦的就是给鸡打针。有些药可以掺在饲料里,不太麻烦。要给鸡打针,就需要每只鸡都要过关,而且不能重复。刚开始,没有经验,我和爱人两个经常让将近2000只鸡搞得晕头转向。鸡多了,长得又都差不多,一群鸡呼呼啦啦一转悠,哪知鸡打过了哪知鸡没有打,你根本搞不清。后来逐渐摸索,把鸡集中起来,关进笼子,打一个放出来一个,才逐渐杜绝了重复打针或者漏掉打针的事情。稍微有点时间,我还要到田间地头去割草,每次都割慢慢一三轮车,鸡们见了鲜嫩的草,非常喜欢,吃起来津津有味。
当这些鸡娃长到二三两重的时候,就开始打架。鸡们打架,可是横的不怕楞的,楞的不怕不要命的,它们打起来会非常残酷,有时候叨架会叨得血头血脸,甚至会有危及生命。因此如何杜绝鸡娃打架也是养鸡必须重视的一个问题。看上去问题不大,其实非常让人头疼。我常常把十几只善于叼架的鸡关起来,关上几个小时,把它们再放出来。还有的专家已经研究出来的,把鸡的喙就是鸡嘴前端剪掉,太残忍了,我做不到;还有的专家给鸡设计了一幅眼镜,让它们只能看见眼前食物,看不见迎面的鸡。唉,中国专家,也是挖空心思,绞尽脑汁了。但是又费钱,多麻烦啊!养鸡人的辛苦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除了给鸡吃药,鸡打架的问题之外,还要防止黄鼠狼、野猫和宠物狗对鸡的袭击。鸡舍的围墙都有排水沟和透气窗,那些黄鼠狼、野猫和宠物狗大都身手矫健,技艺不凡,有的出手快,有的很狡猾,有的善于隐藏,对鸡的伤害也很大。这些动物,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只要得手一次,就会前赴后继继续来偷袭,直到你发现后严惩它们一次,它们才会销声匿迹。据说鸡到夜里是看不见的,因此捉急贼和黄鼠狼之类的总是在夜间偷袭鸡舍。
除此之外,还要经常在院里院外进行大面积消毒,一般人不准进入鸡舍。即使经常消毒,依然会发生防不胜防的鸡瘟。鸡瘟一旦爆发,传染很快。鸡的抵抗能力几乎为零,很多鸡都会在鸡瘟中丧生,严重的话一个鸡棚有可能全部死亡。
所以,你以为养鸡就是创业,你以为养鸡就可以发家致富,特别是外行养鸡,不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很难成功。
转眼间两个半月过去了,农家小笨鸡并没有像那些专业养殖户说的那样鸡长成以后,很多人都会蜂拥购买。而是没有人来上门购买。当一种货物去推销的时候,这种货物就非常难卖。我家养的鸡好不容易长大了,大致一算,死亡超过一半还要多,而且按照规定天天用药,没有发生鸡瘟现象。由于卖不出去,所以只能零零散散地销售,卖了好几个月才卖完了,一算账,从进鸡苗开始,不算投资鸡舍钱,还赔进去一万多元钱。
想一想盖鸡舍时候的艰辛,想一想给鸡打针的辛苦,想一想给鸡割草的汗水,想一想日日夜夜的操心,最终以赔钱而告终,心里千般滋味,万般委屈,真正是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说不尽写不出的百感交集。
那一晚,雨下得很大。我独自走在雨里,汗水、雨水和泪水,一齐流下来,交织在一起。
正是:商海茫茫波涛涌,白手创业如春风。
一场养鸡发财梦,万千悲苦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