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朋友圈里看到了侄女门袀名发的小视频,有几句文字让我心中一震,“叔婶亲如父母,叔小父亲12岁,婶小母亲12岁,祝二老永安康。”我点开视频,里面都是我和老伴的照片,这是从我发在朋友圈的美篇里复制下来的。我反复看着那几句话,心中涌起滚热的波澜,眼睛有些湿润。
门袀名是我们的侄女,她是我继母婆婆的亲孙女,和我们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只因她的奶奶,我的婆婆,我们成为了亲人,也成为一种特殊的亲情。
说起我的婆婆,是一个历尽坎坷的老人。婆婆年轻时嫁给门家,生了一个儿子,男人便去世了。她太年轻了,把儿子留给门家,嫁给一个田姓男人,那男人参加了志愿军,牺牲在朝鲜战场上,她又成为了烈属,年纪轻轻地又守了寡。好在她的大姑姐对她很好,她们就姐妹相称,照顾她的生活。直到上个世纪60年代初,我老伴的母亲因病去世,经人介绍,婆婆从农村来到了县城,成为我老伴的继母,一直到80岁那年去世。这里有好多故事值得回顾,有好多情怀值得珍藏。
我认识我的婆婆是1971年,我与老伴正在谈恋爱,当时是老伴极力追我,我刚20岁,他24岁,我本不想这么早就处对象。有一次,我们在青年点的菜园子干活儿,休息的时候,张丽华大姐帮助老伴洗被单,只见被面是旧的,褥子面是用红染料染过的,褥子里是旧布拼成的,张姐说:“真是后妈啊!这被里、被面也太破旧了!”这时只听老伴说:“我妈给我们洗洗涮涮、缝缝补补地,也很不容易啊!”我听了这话,很感动,那时候,人们都说后妈不好,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后妈的。当时他给我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虽然我们还没有开始谈恋爱,却留下了一个好印象。就是这句话,让我不忍推托当年老伴对我的追求。我们返城后的一天,老伴看时机成熟,或者说时机不可错过,就和我提出了交朋友的请求。我当时心情非常复杂,谈恋爱,年纪还小;拒绝他,又怕伤害他。后来征求父母的意见,父母一点儿也没有反对意见,这样我们就正式开始谈恋爱了。我去他家与家人见面,我看到了他的继母。一个个头不高,却很精干的一个小老太太。她笑眯眯地看着我,很满意的样子。后来,我们正式确定了关系,开始谈婚论嫁了,没想到的是婆婆竟然掏出120元钱,让我去买一块上海牌手表。这在当时是很奢侈的,也是我没有想到的。我真佩服婆婆的眼光,她真的没看错我。
结婚的新房是我们自己动手在亲友、邻居的帮助下盖起来的,就在公婆房子的西侧,一个院子,走一个门。第二年,有了大女儿,婆婆帮我带,甚至婆婆带着大女儿一起住。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忙于工作。1975年,有了小女儿,婆婆也帮着我带。一个人看两个小孩儿,该多辛苦啊,虽然我每月都给婆婆钱,也是照顾不过来的。后来我把小女儿放到母亲家,婆婆一边照顾年老体弱的公公,一边帮我照顾大女儿。我们婆媳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不愉快,因为我的母亲早年就对我说:“婆婆没有亲生的,要好好相处。”我尊敬婆婆,婆婆也真心帮助我。我给婆婆买来最时兴的布料,给她做衣服、裤子,出差到哈尔滨给她买布鞋、皮鞋。平时的吃穿用,我们都尽力付出。我不会算计一些谁花多了,谁花少了,只会自己尽力去做,不攀比,不算计,所以家里的人际关系也处理得很好,化解了好多矛盾,婆婆的日子过得很舒心。
1979年正月,公公去世了。剩下婆婆一人,住在原来的房子里,我大女儿陪着她。婆婆75岁那年,她接到娘家外甥的一封信,邀请她去呼兰县乡下的60年没见面的姐姐家小住。这件事成了婆婆的一个心愿。她一个人不可能去呼兰乡下的。我琢磨了几个来回,唯独我送她去呼兰。一天,我对婆婆说:“妈,等到孩子们放暑假,我请几天假,我们一起送你去呼兰。”婆婆听到我这么说,高兴得不得了。她就天天盼着孩子们放假。终于盼到了那一天,我请了三天假,带着两个女儿陪婆婆去呼兰。我也是第一次去呼兰,事先给那边亲属发了一封电报,告知我们到达呼兰的时间,请他们去接站。我们准时出发了,从泰来县城坐火车到齐齐哈尔,转乘火车去呼兰。傍晚时分,车快到哈尔滨了,我无意间问了一下列车员,几点到呼兰。列车员说:“这趟车不到呼兰,哈尔滨是终点站。”我们得在哈尔滨换乘去呼兰的火车。当时正是七月中旬,天气特别热,在哈尔滨闹哄哄的候车室里,人满为患。我问婆婆:“咱们是就近住下,还是直接乘车去呼兰?”婆婆坚定地说:“去呼兰。”我马上查到有去呼兰的火车,便又挤上车,给婆婆找了一个座位,继续出发。到达呼兰是凌晨三四点钟,我们找到公共汽车站,在那里休息,等着亲人来接我们。一直等到上午九点多,也没有亲人的影子。看来他们没有接到电报啊。我突然想到呼兰县火柴厂有婆婆的亲属,我便带着小女儿去找呼兰火柴厂,一打听,婆婆的亲属早已退休了。我恳切地说明来意,请他们务必给亲属捎个信,去汽车站接我们。我们一直等到快中午了,终于来了几位亲属,把我们带到家里吃午饭。我小女儿困得不行,到了亲属家,坐在炕沿上往后一趟,说了句“困死我了,”就睡着了。亲属早已给乡下挂了电话,他们确实没有接到电报,一会儿来马车接我们。我们一直等着,天都黑了,车才到。我们坐上马车去乡下。这里刚刚下过雨,土路特别难走,难怪没有接到电报呢。马车一拐一颠地走着,我们一会儿就颠起来,一会儿又扭一下,小女儿一阵阵地喊叫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看不到一点儿光亮,终于,看到了一个微弱的灯光,赶车的说:“到了。”我们赶紧下车,进到屋子里,只见一个白头发的老太太坐在炕上,婆婆一步迈过去,搂着白发婆婆就说:“姐呀。我可见到你了!”两个人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好让人感动。六十年了,亲姐妹相逢,是何等的难得啊!此刻,我感觉特别地放松,一身的疲惫和困乏变得无影无踪了。这时已经是夜间11点多了,这马车走了五六个小时啊!第二天下雨,我们住了一天,第三天我坚决要求送我们去呼兰,亲属借了一台马车把我们送到一个叫马家的铁路公区,在那里乘车到哈尔滨,然后第四天才返回县里,一路上也是好多波折,终于是完成了任务,了却了婆婆的心愿。
婆婆在呼兰乡下住了一个多月,就回来了,我看她廋了不少,75岁的人,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啊。第二年,婆婆就得了脑出血,病倒了,虽然恢复得还可以,终究是年纪越来越大了。我们请乡下亲属过来照顾婆婆,最后时期,我们请门大哥过来照顾婆婆一段时间。1992年的正月初六,婆婆刚刚进入80岁,便去世了。
婆婆的后事办得很风光。门大哥带着儿子和姑爷来参加葬礼。晚上,他们就住在婆婆屋里。我们忙乎了一天,刚准备休息,门大哥带着两个孩子进来了。门大哥说:“谢谢二弟、二弟妹,没有你们我妈活不到今天,没有你们我妈的后事也不能办得这么风光。”然后对两个孩子说:“跪下,给你二叔、二婶磕头!”我俩感动得不知道说啥好,赶紧扶起两个孩子,说:“别这样,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啊!”我和婆婆相处整整21年,我们就是亲密的婆媳关系,公公去世后婆婆独居13年,我们在身边照顾得多一些,也是应该的。我们两口对婆婆好,婆婆也对我们好,我忘记不了婆婆帮我带孩子,帮我们照顾家。婆婆去世后,我就觉得一个大院子空了一大半儿,深知家里有个老人是多么温暖啊!我经常梦到又回到那个大院子里,回到那个时代的生活氛围之中。这20多年我们与婆婆的情感是永远也忘记不了的,那是一段温馨、幸福的时光。
侄女门袀名,是内蒙古扎赉特旗电业局退休的会计,已经退休了。她对于我们老两口始终关心备至。每逢过年过节都惦记我们。记得那年我老伴过60岁生日,门袀名专程赶来参加生日宴会,席间,她倾情地说:“我要唱一首歌,献给二叔,祝二叔健康长寿。”然后唱了一首《365个祝福》动情的歌声感动了所有参加宴会的人。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女,是这等亲近。我们迁到齐齐哈尔市以后,侄女有空过来必定看望我们。去年父亲节,侄女从内蒙古寄来土特产和美酒,还有一个红包,我们非常感动。
婆婆去世32年了,门大哥大嫂也先后去世了,这个侄女依然把我们当成亲人对待,尤其她那句“叔婶亲如父母”让我门感动不已。
人们都说“血浓于水的亲情”,说的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我们与门袀名,是胜似亲人的亲人,是至善至美的亲情,这份亲情是善良的心、感恩的心、大爱的心所酿造的特殊的亲情。经受住生活坎坷的考验、无私付出的考验、不计较得失的考验,最终成为最纯真、最完美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