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阳升起的时候，向阳的地方会格外明亮。向阳而开的花也是非常灿烂，美丽如画。果树上，向阳的果子色泽鲜艳，光彩亮丽。它们是具色香味一体，等级高，口感佳，营养全，卖相好，因此价格高。这是它们与生俱来的优势，无法改变。侧枝背阳背光的果子哪怕是快马加鞭也望尘莫及。
“世事无绝对，一切皆有可能”。任何事情都是在变化中存在，好的事情有可能变坏，坏的事情有可能向好的方向发展。就拿我们喜欢吃的果子来说，向阳的果子确实有优势。可是，“物极必反”，也是千百年来人们总结出来的经验。因为太喜阳光，它们恨不能将太阳独揽，反而“盛极而衰”被灼伤，成了伤残，成了次果裂果烂果。它们统一的名字叫“顶头果”。它们少了质感，少了触感，色泽太老，差了味道，消费者不再爱，甚至是便宜处理也没人要。背阳的果子，它们养精蓄锐，上面多余的阳光泻些下来能收就收点，不争风吃醋；有多余的雨水能得到就开口喝点，不吵吵闹闹；有多余的风能得到也不推辞，照收不误。它们顺其自然，靠自己的毅力坚强活着。遇到大旱的年份，它们因为离大地近，仅有的露水或许就被它们抢了先。它们在缺少风雨阳光的日子里，为了生存，将更多的养分转化为糖分和香气，使得自己拥有独特的风味。最后，它们还成了当年的宝贝，活出了自己。
像这样的例子很多，有经验的果农都见到过。背阳面有时候就是出好果子，有人就喜欢背阳面的果子的特别口味。
二
突然感觉树上的果子与世上的人和事有太多的相似处。生活中，我们不可能时时都处于顺境、拥有优越的自然条件和丰厚的物质基础。人，谁也难保不会遇到困难和挫折，谁也保证不了不置身于缺少阳光的阴影中。
我儿时小伙伴，同组，同族，论辈，比我小一辈。他们是三兄妹，大的是哥哥与我同年，叫忠，大妹叫菊，小妹叫华。三兄妹各自相差一岁多。他们的爸爸我叫他“理大哥”，应该是得过小儿麻痹症，走路高一脚低一脚两边歪着走，感觉随时有可能倒下地。除非在很窄非要让人让道的路上，一般他也不会摔倒。他说话时，头使劲往左边或者右边斜扯，颈部的青筋绷得老直老长，吐字不清，三五个字的一句话半天说不出来，听得人特着急。他们的妈妈我叫她“七大姐”，估计她在娘家是第七个孩子，视力非常差，几乎是靠“摸”着过日子。在最小的女儿三岁时他们的妈妈去世。在当时大都缺吃少穿，他们父子四人的日子如何艰难，可想而知。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真不假。他们三兄妹比任何人家的孩子都勤快，都懂事，这是我亲眼见到的。他们也知恩图报，如果队里有谁给他家送了一担柴去，忠和菊利用周日会给他家扯一篓猪草答谢。读小学时，我和忠和菊等是同时放学回家，忠故意走那不太好走的田埂，像这样的路边或多或少有杂草小枝之类。他会捡会徒手掰或者扯，然后夹在腋下带回，当柴。菊，则是紧盯着田埂边的青绿。她是能扯就扯，扯不出的就用手指抠出来，抱在胸前带回家，当猪草。我们这些玩伴也会常常帮捡柴或者扯猪草。
菊，读书非常用功，成绩也很好。我记得很清楚，读初中，离家十多里，我读寄宿，她和她哥哥是早去晚归。周日，我出门扯猪草，她故意和我在一块，向我请教一些她不懂的知识。我比她高一届，她哥哥成绩很是一般。我在我们周边，谁都知道我的成绩是很优异的。她边扯猪草边背语文里的有关章节，背数学公式，背英语单词，背不来的要我提醒一下。因为她的用功，也常逼着我把以前的知识重温。要是被她给问住，我会觉得丢人。
家庭原因，他们三兄妹都只读了初中。我读高中更远了，回家的次数少了很多，也很少见到他们。听妈妈说，菊从来没有放弃学习。他们有至亲在长沙工作，后来忠到长沙打工，很快站稳了脚，又将俩妹妹将爸爸带了出去。菊在长沙某幼儿园还教了几年的书，华到长沙后继续读书，现在听说他三兄妹都在长沙买了房子，安了家，日子过得相当不错。在我们这些玩伴中，他们是过得较好的。前几年，理大哥去世，要求葬回老家的山上，他们遵照老人的遗愿，花了几十万将理哥送回老家埋葬。
他们这三个背阳的果子，没有因为缺少阳光的眷顾而自怨自艾，放弃生长。他们凭自己的不懈努力，终于走出低谷过上了好日子。
三
当然，像他们这三兄妹的例子还很多。打开网络随时可见那些励志感人的实例。有身残者志不残，靠自己的顽强毅力，不放弃，活出了属于自己的精彩。有的孩子父母双亡、或者单亲家庭，过早品尝生活的艰辛，不认输、不低头，不抱怨，担起责任，义无反顾，活出自己的精彩。现在农村里不少的留守儿童，与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相依为命，常常不是祖辈照顾孙子，而是孙子照顾老人……
大部分农民工没什么文化，没有一技之长。他们心想，要摆脱平困，只有走出乡村，凭自己目前健康的身体，出卖自己的劳力，奋力拼搏。他们三伏天头顶骄阳，坚持“抗日”，衣服湿了干，干了湿，不在乎。三九严寒天，持续抗冻，手冻僵，脚冻破，脸吹裂，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要让孩子读好书，一家人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好日子。快递员，外卖员，环卫工，出租车司机等等，尽皆如此。“‘难’也是如此，面对悬崖峭壁，一百年也看不出一条缝来。但用斧凿，能进一寸进一寸，得进一尺进一尺，不断积累，飞跃必来，突破随之”（华罗庚）。“厄运只能将弱者淘汰，即使为他挡过了这次灾难，他也会在下一次灾难沉默；而强者却会留下，继续走完自己的路”。张洁总结的这句话，很精辟。我常用它来激励自己。我也是那个侧枝下缺少阳光的果子。人生短暂，我已经走了太多的弯路，浪费了大把时间。以后再难，我也不会放弃学习，放弃写作。这份业余爱好，必须坚持下去，不为别的，只想活出我自己。
人，或许生下来就有了所谓的贫富之别，命运好坏之分。就像树上的果子有的开始就长到了好地方。有的人确实是含金钥匙长大，出生高贵；有的人出生甚至连大户人家的猫狗都不如，吃草皮树根长大，历尽沧桑，但又能如何？“后颈部的毛发，摸得着，看不到”，最终的结局如何，谁能保证！《红楼梦》里贾宝玉出生显贵吧，也难逃家族衰败的命运。近代中国绿林、上海青帮中最著名的人物杜月笙，出生贫民窟，最后他在政治、经济和文化层面都很显赫，也成了中国近代进程中不可或缺的人物之一。从贫苦百姓走出去的的人物，大把大把，认识的，不认识的，古今中外的，有名的无名的，谁都能说出几个。
我认为，物质富有，很优越地享受阳光雨露，起跑线就已经占了不少优势，固然令人羡慕。毕竟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如果将这优势白白浪费、挥霍，那是他的悲哀，别人会反唇相讥。反之，如果物质欠缺，精神却非常富有，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尽管没有大的作为，起码对得起自己，没白来人间一趟，那也是值得骄傲的幸事。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形形色色的世人如同树上的果子，选择不了出生，懂事后可以选择成长之路。我们许多人都在黑暗处生活过。生活中的苦难，都是我们生命中的宝贵财富。当觉得自己身处黑暗，请不要气馁，相信自己，你也可以成为那个虽差阳光，却还是无比甜美的果子。
2024年9月16日原创首发于江山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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