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进入冬天，寒气刺骨，哈气成白雾。抬头看下钟表，现已是清晨6点钟了，人却还想多赖会床，继续沉醉在温暖的被窝中。可公司旁边的兴隆包子铺里早已人流涌动，热闹非凡。
看，蒸笼在用电的蒸汽锅炉中冒着腾腾的热气，一位两鬓带着少许白发的阿姨拴着白色干净的围裙站在旁边忙碌着，一会给客人递豆浆，一会给客人递包子，屋内有四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人，正津津有味地喝着粥、吃着馒头，又一位拴着白色干净围裙的大叔正忙着收拾碗筷、擦着桌子。
兴隆包子铺是今年八月份才开到我们公司旁边的，店铺的老板是一对夫妻，店内差不多有10平方米，白色的墙，六张简陋的小木桌，还用绿色的塑料叶子吊顶装饰着，整体装修风格比较简洁。平常，他们夫妻俩的儿子也会在店铺里帮忙，而孙子刚好就在不远处的学校里上小学一年级。
说起兴隆包子铺，我此前并不认识他们，也从未见过他们。与他们相识，还是一天早上公司临时停电，食堂没办法就餐，我走了几家吃早饭的餐馆，最后还是选了一直爱吃的稀饭包子。我要了一碗粥、一碟小菜和两个肉包子。粥很软糯黏稠，小菜有炒的茄子和凉拌的黄瓜，吃起来很爽口，包子皮薄馅多咬了一口之后还有汁水流出来，等吃得饱饱的后，我便准备扫码付钱。我刚拿出手机对着付款二维码扫码时，一位阿姨叫住了我：“耶，你是旁边这家公司上班的小妹吗？我之前看到过你从那里进出好多次。”
我抬头打量了一下这位阿姨，中等身材，穿着一件紫色棉袄，梳着一个长辫子，还拴着一块围裙，围裙干净到看不见一点污渍，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声音很是亲切和蔼。然后，我便告诉她确实是在那家公司上班。她听后，立马就把我正拿着手机准备扫码的手拉了下来，还继续说着都是左邻右舍的，几块钱的事情，小意思，就不用给了，以后要是想吃了就到这里来吃就是了。
面对如此大方的阿姨，还是第一次见，我内心多少是有些诧异而感激的。不过，我环顾了一下店铺的四周，感觉他们应该也不容易，再者我也不想因为这几块钱就欠别人的人情，彼此又不是很熟悉。在她的再三推辞下，我还是执意把钱付了，也笑眯眯地跟她打了个招呼，算是回礼就走了。
与这位阿姨再次见面时，是因为我肠胃炎的老毛病又犯了，不适合中午在食堂吃重口味的饭菜，索性下班后就走着走着还是不由自主地就到她家包子铺了。她看见我来了，又热情地招呼着我，还问我是不是要老三样。当时，我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一小会才说对的，就是老三样。她便张罗着将稀饭、小菜和肉包子端到我面前了。我边吃边跟她开玩笑到：“怎么记忆力这么好，来过一次就记得别人吃什么了，是有过目不忘的特殊本领呢？”
阿姨趁着那会店里不是很忙，便端了个蓝色塑料凳子挨着我坐着，还跟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了天。通过交谈得知，阿姨本姓周，丈夫姓李，兴隆包子铺是她和丈夫一起开的，主营稀饭、包子、馒头、豆浆和牛奶，店铺本已有12年的经营历史，但因生活所迫，店铺的地址一直多变而不稳定，应该说更多还是出于孙子读书考虑，趁他还小时，他在哪里，店铺就开到哪里，方便照看他。
二
此后，我但凡有不想在公司食堂吃饭的时候，便主动去她的包子铺里吃饭了。阿姨依然每次都是热情招呼、笑脸相迎，还经常免费赠送我一些小零食，尽管我已多次拒绝她，但她却执意要送给我吃，不吃的话，她还有些面带忧伤。看着她如此真诚和亲切，年岁好像也跟我母亲差不多，我就只好接过手多少吃一点后，又给她放回桌上了，算是礼节性的回应。有时，她看见我不吃了，觉得我是不好意思，又直接将小零食硬塞进我的衣服口袋里。一来二去，我和她便熟识起来。之后，我便一直叫她周阿姨。
周阿姨还告诉我，她共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刚好能凑个好字，按一些长辈的说法，她应该还算是个有福气之人。实际上，大女儿出嫁后，便一直跟随丈夫在湖南打工，一年到头很少回来。而小儿子婚后一直和媳妇性格不合闹矛盾，在大孙子三岁多、小孙子一岁多的时候，他们便离婚了，自此两个孙子便一个跟着母亲、一个跟着父亲，现在跟她一起生活的是小孙子。
离婚后，周阿姨的儿子好像精神受了一些刺激，对于生活中的很多事情总是提不起精神来，好像什么也不那么上心了。为了能让儿子重新振作起来，她曾托媒人介绍了几个对象给他，但最终都没能走到一起，反而让他越发的消沉。看着儿子的心理状态一直不太好，且孙子也还小需要人照顾，以后还涉及到他上学等诸多事情。她的心里五味杂陈，觉得很难受、很心痛，老伴也跟着一起着急上火。
周阿姨继续讲述着，时间不等人，她和老伴便商量着将店铺迁回合江县城，这样他们不光可以与儿子、孙子相互照应着，连回老家荔江镇五亩村的机会也会更多一些，毕竟常年流浪他乡总归是孤独难解，再者家里和生意就能两不耽搁了。但，具体什么时候开店铺，还得从长计议，不可想当然地进行，关键还要看儿子和孙子的总体情况。
本来之前，周阿姨和老伴一直在泸州市区经营着包子铺，连“兴隆包子铺”的名字都是最开始在市区落脚时取的，寓意店铺生意能红红火火、风生水起。这些年，靠着一天天起早贪黑地揉面、发酵、和馅、蒸煮，积累了很多熟悉的客源，生意算是马马虎虎，渐渐地也适应了市区的生活，仔细算算应有8年之久，离开很是舍不得，但人生天地间，不可能样样好事都占全乎了，总是有舍有得。
回合江以后，又为了方便孙子读书，周阿姨夫妻俩便将积攒的所有养老钱拿出来给儿子在县城里买了一套二手房，房子是别人装修过的，没住过几次，也还算比较新。一家四口开开心心地挑了个所谓的黄道吉日，就张罗着搬新家了。等一切安顿好以后，他们本想就此歇业了，等孙子上学以后，每天就负责全权接送他和照看家里，让儿子也可以出去闯闯试试，希望能找到一份稳妥点的工作。
可很多时候，现实是残酷的，并不能完全朝着我们想要的理想方向发展。周阿姨的儿子因仅有小学文凭，年纪偏大，且又无一技之长，辗转了销售、保险、医药、建筑等多家公司，但屡屡碰壁。看着儿子整日无精打采、垂头丧气，越来越沉沦，他们再三思量，在征得儿子同意后，最终选择重操旧业，将包子铺重新开起来。每天，由儿子负责早中晚接送孙子，如果平时还有多余的时间，就到店铺里帮忙。这样一来，彼此也就都有相应的事情可以做了，不至于游手好闲。
由于周阿姨夫妻俩才把积蓄拿出来买了房子，再想去盘个店铺着实比较困难。可一家四口总要吃饭生活，待在家只会大眼瞪小眼，吃了上顿没下顿，后面日子也还长着呢？思来想去，就决定给自己的亲姐妹打电话借钱，在她们的守望相助下，包子铺总算是开张了。店铺就在生活居住的小区旁边，但刚开始的两三个月，因没什么熟客再加之对本地人的一些习惯还未摸透，以致于生意有些惨淡，每日进账还不够买菜买肉买面粉花的钱。
但，周阿姨夫妻俩始终对上门购买包子、稀饭、豆浆、牛奶的顾客笑脸相迎，热情招呼着，时不时还给他们推荐早上刚做好出锅的新鲜馒头、烧麦和猪儿粑等，偶尔还跟在店铺里吃饭的顾客倒上一杯热乎乎的开水，方便他们润润嗓子。要是遇见了身体有残疾、年岁比较大一点的人，他们都会少收或者不收这些人的钱，也希望能将这一份小小的心意和暖意带给他们。古语说，日久见人心。就这样，周边的老熟客越来越多，信任的朋友也越来越多，店铺里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她家的收入也变高了，好的时候一天还能卖到好几百块钱。
三
周阿姨夫妻俩原本以为日子就这样简单过着，平淡倒也幸福，毕竟一家人总算是有个谋生的手段，再者儿子和孙子都有自己的事情可做了，彼此各自忙碌着就挺好，心里不会发慌发愁了。但随着孙子幼儿园毕业，即将面临上小学一年级的问题。又加之其是农村户口，想要在城里就读好一点的学校还有些困难。他们又找了多位小区里年长点的邻居为孩子推荐读书的学校，思来想去，还是得为了孩子读书放弃现在的店铺，将其搬到孩子可以读书的学校附近。如此一来，孩子一日三餐回家吃饭比较方便，万一儿子有事来不及接送，他们也能把孩子送去学校。
说干就干。周阿姨夫妻俩又让儿子骑着摩托车在孩子计划读书的学校附近到处转悠，期望能找到经济实惠又位置相对好一些的铺面，将其租下来，最好是还能有个阁楼方便午间或晚上睡觉。转来转去好几天，租店铺的事情也没有着落。本想着自己找能节约一笔中介费，看来是不可行了。眼看着孩子就要到开学的时间了，再不落实店铺的事情就越来越难了。
周阿姨夫妻俩又忍痛直接找到了学校附近的中介，通过价比三家，综合考虑位置和人流量等因素，选在了其孙子就读学校的斜对面，每月是2400元的房租，按房东押一付六的要求就预先交了半年的房租。等店铺定下来之后，就开始着手简单的装修和桌椅板凳等开店物资的购买。折腾了两个多月后，曾经的兴隆包子铺招牌终于挂上可以开业了。一切似乎又从零开始，因地理位置不是特别的显眼，再加之又是这一路段周边唯一的一家稀饭包子铺，在这之前也没有过，可以说每天都是黑色的一天，基本算下来都是入不敷出。
但，周阿姨说做生意总有一个过程，再者彼此的信任也是需要接触一段时间才能建立，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形成呢？所以，他们将在市区开店的经验继续用着，从服务态度、品质保证、环境卫生、顾客体验感等方面入手，希望能以真诚之心赢得顾客信任和支持。
每天，周阿姨他们一家凌晨2点半就起床，周阿姨负责将头天晚上发好的面团、和好的肉馅拿出来开始包包子、烧麦，切割馒头；老伴负责熬煮稀饭、豆浆、煎炒或凉拌下饭小菜；儿子就负责按照开具的物资清单骑着摩托车去菜市场采买，差不多6点钟的时候便能开门迎客了，等七点多时再叫孙子起床收拾吃饭和上学。等早上上班族、学生族都陆续吃过离开后，小忙时段就算是过了。他们就又开始收拾店铺卫生、洗碗、洗菜等，为中午还要出摊做准备。下午3点左右的样子，他们将一切收拾完毕后便开始午休1个多小时，按着时间在4点半学生们差不多放学时又开门做生意，得一直到晚上9点钟，将面粉发酵上、包子肉馅炒好晾着、烧麦馅和好、小菜洗切好以后，才算是真正结束一天的劳动，可以安心睡觉了。
听着周阿姨诉说着繁琐一日的时间和事务安排，我的内心也开始不平静起来，我一边敬佩着她和老伴的努力生活态度，一边又感叹基层人们想要有安身立命的一席之地是有多么的艰难。哪里有所谓的一帆风顺，更多的是望不到尽头的苦难折磨，为家人为自己更为明天，这也是普通人的奋斗日常，或许也还有比她们一家更加艰难度日的人，但他们始终心怀远方，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
四
周阿姨还说，她今年已经65岁了，老伴比她还大三岁，身体都被高血脂、高血压、高血糖、通风等疾病困扰着，也不知道未来还能再干多少年，只有先继续干着，希望能在有生之年为儿子和孙子多攒点钱，更期盼儿子能在这个10平米方寸天地之间的烟火气中找回曾经意气风发的那个自己，重新做回一家的顶梁柱，把家里大事小事责任担当都扛起来，成为老人和儿子的倚靠。说着说着，她默默转身，眼里噙满泪水，用手像是在擦拭眼泪。
看着眼前的这个阿姨和旁边忙着收拾碗筷的叔叔，与我父母亲的年纪相当，从背影上看与我父母亲也差不多，身上还都有着普通人勤劳、淳朴、节俭、坚韧和奋进的特质，以及对家庭的付出和对子女的守望，我明显感觉内心深处一阵炽热。对着她坐着，我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只是拉起她的手紧紧握着，我相信她和老伴都能继续坚强地生活着，因为她心中还有所爱之人，还有喜欢的事情可以做，还有对于这个家和孩子的热切期盼。
其实，周阿姨是个很爱笑的人，我每天早上从她店铺门前经过时，只要被她看见，她就算是在厨房也会走出来叫我一声或是挥挥手打个招呼，还是笑眯眯的样子。说实话，我还真的很少见她这般眉头紧锁的样子，但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多数人只是在适应社会生存中学会“忍”懂得克制罢了。
岁月如梭。自从认识周阿姨之后，我也不知道到底去过多少次兴隆包子铺，只知道好像总有一根无形的绳子牵着我，下班后、周末时总想要从她门前经过，再看一眼熟悉的他们，是不是都还安好，闻一闻熟悉的味道，还是那般弥漫着沁人的清香。我坚信：每个认真热爱生活的人，用心生活的人，都会被岁月温柔以待 。加油，周阿姨。
2024年12月6日原创首发
美丽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