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秋末,即将立冬,天气越来越冷。一个平常的周日,从早上起天空就阴阴沉沉,有些压抑,灰蒙蒙的空气中大概率还有霾。阴郁的天气往往会影响人的心情,感觉自己就是这种敏感之人。
一
位于四川盆地的成都平原被群山围绕,独特的地理位置,特殊的气候条件,导致这里常年阴天多阳光少,爱下雨偏潮湿。光照不足这点,似乎和位于北极圈附近的挪威相似,只是没那么冷,最冷时气温也在零度以上,挪威则有漫长的严寒。光照不足易导致人体内的褪黑素水平升高,影响人的情绪,容易抑郁。故挪威人的抑郁症发病率在全球偏高,占到其人口的近百分之五,特殊的地理位置导致自然环境问题。
身处天府之国的川人却天性乐观,热情风趣,平时爱聚在茶馆喝茶,热衷川味美食,玩纸牌打麻将,摆龙门阵冲壳子,享受着悠闲自在的慢生活。但气候确实可能会对人造成一定的影响,只不过会因人而异,存在个体差异,跟个人的性格似乎有关。比如我已在成都生活了几十年,素喜沉静不爱热闹,喜欢宅家,甚至连说话都觉得累。万物生长靠太阳,估计我就缺乏光照,说不定已有抑郁倾向,碰上天气不太好,尤其是阴天时便会受影响。
自己平时喜好写点小文,常常会陷入文思里不能自拔,有点多愁善感。比如在季节变换、秋风扫落叶时会悲秋伤怀,偶尔见孤独老人、蹒跚独行时会心生怜悯,想的偏多。观景则触景生情,人生不过是草木一秋,如落叶回归大地;看人会心生同情,终归都难逃命运安排,或面临孤独终老。尤其在写那些回忆性文章时,怀念逝去的故人,消失的故园,情到深处还会禁不住流泪,能把自己写哭、看哭,看一遍哭一次,以至于后来都不敢再看……
并非矫情,都是情到深处的自然流露,人与人之间的经历不同,做不到感同身受。正如眼下受阴郁天气的影响,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缠绕着我,淡淡的伤感幽幽袭来,像是雾气中隐藏着的、看不见的小怪兽霾,在不知不觉间一点点侵蚀着我的心,时隐时痛,让我有些虚弱无力,人打不起精神。也许每个人都会有周期性的情绪低落疲软阶段,当然也不一定非要让天气来当背锅侠,但也不会有哪个人天天跟打了鸡血似的,一直保持着亢奋状态,激情昂扬。
下午四点左右,当我站在阳台上透气时,发现整整一天的坏天气还是没有改变,天空依然阴云密布,四处暗淡无光。情绪也依然不见好,无精打采的四处张望,低头看楼下,小区街道上倒是有不少人。在一些店铺门前的街道上,以及左侧街道林荫里的茶馆,不少人围坐在一起,三五一群,打麻将,打纸牌,喝花茶,看手机,高谈阔论,声音此起彼伏。尽管天气并不好也没太阳可晒,依然阻挡不了人们的热情,扎堆聚集,悠闲自在,打发时光,周日的下午很热闹。
舒缓着眼睛,就在不经意间,看见小区对面远处的人行道上,出现一个负重前行的老太太,连拉带拖的携带着一堆杂物。只见她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神情呆滞,约有七十岁左右,穿一件带花暗红色的旧外套,衣着朴素。只见她慢慢吃力的挪动着腿脚,走路一瘸一拐,原来腿还有毛病。步履蹒跚、动作缓慢的她,从我的视线远处,慢慢向我们这栋楼方向走来。深秋的瑟瑟寒风中,老人不在家暖和,大包小包的带着一堆东西,这是要去哪?一个独自出行的瘸腿老人,立即吸引了我的目光,引起了我的好奇,随即对老人产生了兴趣,站在高楼上远远的细细打量起她来。
只见老人右手拖着一个买菜用的那种小车,底下有两个小车轱辘,车上堆积着一个大袋子,露出来的部分能看到是纸板箱。她身上斜挎着一个小包,前置搭在腹部的位置,估计装钥匙、零钱之类。左肩膀的一前一后,各自背着一个大包装袋,一个是白色的,一个是黑色的,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袋口系着看不见,猜测也是废品一类。她左手搭在肩膀上,拽紧背着的那些袋子,右手拉着小车,慢慢挪步,每迈出一步挺费劲。东西不少,肯定不轻,她腿脚不便,看着就吃力。从她的外表和拿的东西来看,已能判断出她是一位捡拾废品的老人。只是不知她收集了满满的废品,这是要拿回去呢,还是准备拉去废品站卖掉?
二
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移动。
后来她走到街边停了下来,等着准备过小区马路的白色斑马线。她站立的旁边有几个人在打牌,热闹的欢笑声,与在路边等着过路的老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几个人正在悠闲的享受周末生活,或许其中有人已退休,领着退休金安享晚年,而眼前这位辛苦的老人,却还在艰难的靠捡拾废品求生存,年纪一大把却还在为生活奔波。
旁边没人注意她,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即便不经意间看见她,估计也不以为然,并不会像我这样少见多怪。似乎只有我在注意她,当然也是一个闲散之人,发现了人群中毫不起眼的她,从高楼阳台上关注着她的一行一动,无形中牵扯着我的心,起伏不定。
久久凝望着她苍老的面容,快要全白的头发,一股酸楚不由得涌上心头,这是谁家的老妈妈?哪个儿女的老母亲?为何如此大年纪还在捡拾废品,她的儿女们如果看见她这样,就不会难受吗?连我这个跟她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都心疼她,心里不是滋味。与此同时,也让我想到自己远方的老妈,人老了本就很可怜。
小区路上总有车辆来来往往不断,她耐心的等了一会又一会,直到迟疑了许久,再也没见车过来,这才决定过马路,慢腾腾的往我们这栋楼挪,腿有毛病的她不可能走快。她一边走一边还不忘扭头,左右两边都再看一看,以确定没有车子再来,十分小心,过一条不宽的路竟然让她费时许久。
好不容易过了斑马线,来到了人行道上,她再次停住脚步,稍微歇息了一下,顺势做了一番整理。先是把背在肩膀前面的黑色大塑料袋取下来,把它叠放在小推车上,压在车上那个大袋子的上面,估计太重背着实在吃力,改用车拉。再用手把后背的另一个白袋子,用力往肩膀上拽了拽。做完这些事后才又开始起步,顺着我这栋楼的右侧人行道直行。
看着这一切,我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真想下去帮帮她,与生俱来的良善之心让我见不得受苦的老人。可远在高楼上的我刚冒出这个念头,其实也就过了一会儿功夫,根本都来不及下楼,她就已经慢慢淡出我的视线范围,进入视角盲区消失不见。
本就有些低落的心情,因为老人的出现,似乎又加重了我的负面情绪。按说这个年纪的老人,该在家安享天伦之乐,子孙绕膝,有人陪伴照顾,却还在捡废品纸板辛苦度日。我无从得知她的家庭情况,但不管什么原因,总归让人看了心里不落忍。每个人也都会有老去的一天,如果老了还在这样过日子,属实有些悲哀。
可能我见识少,没见到过生活中更多的苦难和人,但看到这样的情景,心里挺不好受。就这么想着,无声无息之间眼眶就湿润了,也许受到不良天气的感染,情绪本就不高。觉得人活着挺不容易,都各有各的不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老了就更难,老人属于弱势群体,他们需要得到更多的关爱。
其实人到这世间走一趟,不过都是生命的过客,有的人互相之间,甚至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就擦肩而过;有的可能会有一面之缘,或者为之停留一时半会,这就算有缘;有的则会彼此陪伴同行一段,但时间也有长有短,那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有深有浅。也许能做的只有在相遇时专注投入一点,尽量不留遗憾,毕竟最终都是一个人走在人生之路上,需要靠着温情回忆做精神力量,支撑着、陪伴着自己继续前行……
三
说起来,我还有闲心可怜别人呢,可怜自己都还来不及,前些日子饱受突发病痛的折磨,疼得坐卧不宁,幸好不算太严重,经过治疗终无大碍,如果是我妈那样的老年人,还不知咋遭罪。
一向报喜不报忧的我,等病好了后才给妈妈打电话,叮嘱她平时多加注意,因她和我有相同的不良习惯,我担心有一天她也会发病,毕竟她已年过八旬,折腾不起。若事发之时我给她诉苦,她定会担惊受怕睡不着觉,血压升高着急上火,孝顺父母就该让他们感到踏实安心,不提心吊胆,老人经不起惊吓。其实在我最难熬时疼得直喊妈,好想得到来自妈妈的抚慰,在精神上多少能止点疼,可我不能那样自私,不想加重她的心理负担,一个人的痛苦无需让两个人来承受。
眼前这位拾荒老人,肯定也有一身的病痛,仅她的瘸腿就已让她饱受折磨,行动如此不便。人老了身体器官老化、缺钙脆弱,本就浑身疼到处不舒服,这位可怜的老人却还拖着病体,在为生活四处奔波,也不知有没有人心疼她照顾她,为她缓解病痛。看得出她经济并不富裕,估计没有退休金,否则也不会去捡废品,也许就是为了增加一点收入。如果只是勤俭持家,无聊找事做捡拾废品,应该不像她这样看起来很惨。其实现实生活中也许有很多残酷的人生真相,也许远远超出我们的认知和想象,只是我们没看到。
原以为不过就是偶尔一暼,就这样烟消云散,作为一个路过之人,她就此消失在寒风中也就罢了。等后来回到屋里,我久久不能平静,感慨不已,把这段发现和感悟随手记录了下来,沉浸其中,心里发沉。还没待调整好情绪,忽然闻得楼下歌声悠扬,是悦耳好听的男声。忍不住好奇心再次来到阳台朝楼下看,见有一个拄着拐杖的小伙子拉着小车,拿着话筒正在给路边茶铺喝茶的人卖唱。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只有一条好腿,另一条腿是用金属支架做的,没有外裤遮挡裸露在外面。他支撑着身体颇有些费力,但他精神状态很好,且歌声优美动听很有磁性和穿透力,音质条件堪比歌星。
还没容我仔细倾听歌词,从我视线右侧走来一位老人,定晴一看,这不正是之前捡废品的老人吗?顿时一阵欣喜,没想到老人会再度出现。仔细打量,发现之前她拉着的一堆废品不见了,估计已被卖掉,此时车上的袋子是空的,身上背着的袋子也瘪瘪的,空空如也。这时候,我的脑子突然好像开了窍,一下子变得灵活起来,迅速开始脑补,很快展开了一番如福尔摩斯探案般的精准推论。老人肯定是顺着我们这两栋楼直走,再过一个小十字路口,到马路对面的另一个小区,街口那边有个菜鸟驿站。曾见过驿站对面有人在收废品,估计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守着驿站回收大量的快递纸箱等杂物。老人一定是到那个站点卖掉了废品,又原路返了回来,从时间上推论基本对的上,才会在相隔不太久之后再次见到她。
聚精会神的盯着老人看,我竟然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感,因此忽视了唱歌残疾人的存在,虽然歌声悦耳却顾不上听,一心不能二用。街道边正好有几个分类垃圾桶,用不同的颜色标识,回程路上的她刚好可顺路捡废品,见老人用手去翻看一个绿色垃圾桶。近两年由于我沉迷写作用眼过度,视力下降很厉害,即使戴着新配的近视眼镜也不够清晰,便拿起望远镜放大了来看。只见老人徒手打开箱子里的一个黑色塑料袋,可一无所获,这个绿颜色垃圾桶上面醒目的写着“餐厨专用”,自然都是一些餐厨垃圾。她又去另外一个蓝色垃圾桶,翻弄了许久才发现了一个纸杯,喝奶茶的那种大号纸杯。看着她这样直接用手扒拉垃圾,我真替她着急和难受,为何不戴双保护手套?那样会干净一些不至于弄脏手,也可预防手受伤,万一垃圾里面有刀片、玻璃等尖锐物,手很容易被割破。也许是怕戴着手套手不够灵活,或许是根本顾不上讲究没想过要戴,总之不会像我这样做件事还三思而后行,她直接上手干就完了。
看她又翻了一会,别的垃圾箱里也一无所有,没再收获到有价值的废品。她转过身双手互相拍了几下,拍去手上的灰尘,接着又摆弄了一下车子上的大袋子,继续准备过小区马路,之前她就是从对面马路过来的,这会她再从这里返回去。跟之前一样,她先在路边站了一会,见没有车子经过,确保安全之后才走过去。动作依旧慢慢腾腾,拖着有毛病的腿脚,小心翼翼,吃力而行。
四
站在高楼阳台上的我,拿着望远镜一直追随着老人的身影,盯着她看了一路,渐行渐远。中途有一阵视线被街道上的几棵树木挡住,我耐心等着,直到老人再次走出来,重新出现在视野里。她走了几步,刚好左侧有两个垃圾桶,便停下脚步,又去翻找废品。
在望远镜里远远的也能清晰可见,她撕开了一个白色的袋子,从里面找到一个纸碗,大概是泡面用的,或者是送外卖的纸碗。又打开了一个袋子,里面又有一个碗,是透明的塑料碗。后来从一个白色袋子里,她又发现了一个白色的塑料盒,拍了拍附着盒身的脏东西,随手装进了她随身携带的袋子里,然后再无所获的她继续拉着小车往更远处走去。
看着寒风中老人蹒跚远去的背影,灰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一瘸一拐的样子越看越可怜,又让我想起了妈妈。其实我妈的腿也不好,以前老是腿疼,后来给一只腿做了人工关节置换手术,另一只腿依然弯曲,走久了照样会腿疼,一行一动也是诸多不便,目前已经拄起了拐棍。只是比起来,这位拾荒老人的境遇更差,更令人同情。越想越觉得难受,一股酸楚再次涌上心头,鼻子一阵发酸,眼眶又湿润了。今天我这是怎么了,泪点有点低,眼窝这么浅,莫名感伤,情感脆弱,心里特别柔软,对看到的一幕难以控制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