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人生

欲有雪来(散文)

作者:满山红叶   发表于:
浏览:0次    字数:2251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81745篇,  月稿:6957
我是在母亲的电话里,听到村子里的消息。首先是前街的二叔,得病走了。五十六岁,啧啧,母亲说这件事的时候,唉声叹气,二叔是心梗没了。那天黄昏,晚霞点缀在西边天上,乌鸦早在前几日就围绕着村子上空盘旋,叫声凄厉。母亲那会子在后院的玉米地里,用葛条捆玉米秸秆,乌鸦来南河屯,不是一只两只,而是一群。老辈人说过,乌鸦叫,有人要离开这个世界。事实上也应验了这个话,在村庄,没有哪一次乌鸦来是空着的,总有人被一把土收割。

  乌鸦来了,谁将像一棵大树,轰然落地呢?母亲细心地观察到,五六只乌鸦落在任二叔家前院的山楂树上,一呆就是好几天。二婶拿石头扔到树上吓唬也不走,很坚定,很执着。二婶做梦也想不到,当家人二叔身体硬朗,在一家缫丝厂烧锅炉,当天早晨还吃了二婶做的四个荷包蛋,一碗玉米大碴子,答应二婶来年五一,他家大江结婚了,就不干锅炉工,回家拾掇几亩地,养几头猪,几只鸡鸭鹅就得了。

  二叔烧锅炉,蹲在锅炉前,往炉灶里填蜂窝煤,和过来歇息喝茶烤火的工人,谈笑风生。中午在单位吃的角瓜鸡蛋馅包子,吃了六个包子,吃得二叔打着饱嗝,在锅炉房里的那把木头椅子上打盹儿。山里的冬天日照时间短,二叔四点下班,太阳就不结实了,准备往西半球挪腾。二叔经过镇子的农贸市场,割了一刀子五花肉回家炖酸菜吃,又给自己买了一盒红塔山烟,他平常抽烟丝,这不开工资了吗?犒劳犒劳自己。红塔山烟他也不常抽,遇到对心思的人,递上一支烟,抽一支。

  回到院子,二叔也看到自家门口的山楂树,停着几只乌鸦,他不以为然,不就是乌鸦吗?不听那些人瞎咧咧,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二叔喊了一嗓子,嗨!芝儿,我买肉了,炖酸菜,今晚我挠一杯酒。二婶从厨房出来,手上沾着玉米面粉儿,她想做饸烙面吃,买肉干啥?浪费钱。嘴上叨叨着,手却接过二叔递来的五花肉,喜滋滋地进了屋。

  二叔是在洗完手,坐沙发上喝茶,看电视时,感觉胸口憋闷,喊二婶,二婶一看这架势也懵圈了,不知如何是好。说也凑巧,任三叔来找独轮车推石头,碰到了他二哥倒下的情景,二话没说,开来自家面包车,二婶门也没锁,就陪着二叔朝市中心医院赶,等二叔几个人到达医院,送进抢救室,过不久,手术室门开了,医生摇摇头,没抢救过来,二婶的天塌了,没哭,只是呆呆的,守着二叔,回家。

  二叔出殡的那天,二婶在坟地,才哭天抢地,哭哑了嗓子。二叔入土为安,乌鸦也不见了踪影。

  二婶好几天没出门,南河屯的人不放心二婶,几个平常和二婶关系不错的女人轮流来家开导二婶,母亲带了自家产的沙果梨,一小筐,来看二婶,和二婶说了会话。

  此刻,母亲在电话里和我唠着,好像面对面坐在老家大炕上,面前蹲着一个水果盘儿,放着几枚柿子,几颗苹果,几根香蕉,几粒山楂。一个卫生袋子盛着母亲炒的瓜子,烤的红薯,土豆。六岁的大橘温顺地躺在母亲脚边,玻璃窗上泊着柔黄色的阳光。雪没有来,快来了。

  母亲说的第二个人物,素颜登场,哪位?报个姓名。我家的雁鸭,雁鸭兄弟六个,其中一个不知为什么看母亲不顺眼,时时刻刻趁母亲不注意,伸出它的红嘴巴,揪母亲的手,脚脖子,只要肌肤露在外边,它逮着就揪,母亲的左手背,伤痕累累,大雁鸭揪了一次旧伤刚愈合,新伤又来了。我说,妈,你咋不揍它?拿棉槐条子抽,母亲说舍不得,它像个孩子。我说,妈,你都被它揪了好几回呢!手背一道道的痕迹。母亲说,再养一段时间,落雪了你们来家杀一只。

  母亲描述大雁鸭见到她,就不顾一切往身上扑,我这儿有了一个画面,雁鸭横冲直撞,母亲为了它躲躲闪闪。雁鸭的羽毛很光滑,一般不轻易叼毛。

  六只雁鸭,要送人两只,我和弟弟一人一只,剩下的留给父母吃。

  母亲说的第三个人,我父亲。父亲在医院住了八天,昨下午出院的,弟弟开车送回老宅。母亲提前生了炉子,怕房间冷,冻着父亲。在医院八天,白天我和弟弟轮流照顾,晚上我一直在陪伴。没有陪护床,我每晚到其它病房找空床睡,床板硬,我愣是把老腰睡疼了,贴了虎骨膏强了。

  父亲直肠癌第三年了,复查的结果不理想,原发部位的癌,大了,盆腔上也有肿瘤,医生给了三条方案,最适合的一条是接着化疗,考虑到父亲近期食欲不佳,暂时不能化疗,在老家恢复一些日子,再化疗。

  父亲吃不下饭,每顿饭都问他,想吃什么?父亲冥思苦想老半天,说吃点碗面吧,那味道父亲喜欢。碗面也没营养,他身体各项指标上不去,就没法进行化疗。弟弟买来鲜虾,茧蛹,鹌鹑蛋,哄着父亲吃。还可以,一天吃几只大虾,几枚鹌鹑蛋,喝一碗面,有时喝半碗羊汤。鼓励父亲锻炼,出去走走。练习提肛运动,父亲做着做着就忘了。情绪化很重,动不动就哭,母亲劝,我们劝,好一阵,过一会,又坏了。要是父亲心态好一点,积极配合医生治疗,父亲的术后恢复会更好。问题的本身是父亲,他不努力,不配合,别人怎么也白搭。

  无论父亲怎样,我们做儿女的,不离不弃,耐心地陪伴就是。在生老病死这个生存法则上,谁都逃不过去,迟早而已。

  母亲说,父亲从医院回来后,吃了一碗汤叉子,白菜打的卤子。精神状态也好多了,没有人愿意在医院呆一分钟,一秒钟,别说父亲,谁都一样。

  玉米秸秆捆完了,母亲说等没有风时,往院外扛,摞成垛,留着生火做饭烧。

  天阴了,一种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撂下电话,我下楼,走在小区附近的老巷子里,这个巷子居住的小平房,小瓦房,小门小窗,烟囱上炊烟袅袅。大槐树,走来走去的猫狗,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响,像极了我的老家,像极了我的南河屯。

  真的有一场雪要来,你准备好了吗?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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