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爷爷到南湖(这里的“湖”指的是田野)干活，我也常常跟着去。但年纪才五六岁，不过是去玩玩而已。
但是这样也接触好多新鲜东西，麦子、黄豆、穇子、高粱、玉米、地瓜……好多庄稼的名字就是爷爷告诉我的;还有一些野花野菜，像苦菜花、蒲公英、鸡冠花，也是爷爷教我认识的，还有蚂蚱、豆虫、蝴蝶、螳螂等昆虫，大概也是那时候认识的。
关于桑树，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也记不清了。开始不在意，但渐渐地明白了，这种桑墩相当于界石，栽在两家土地之间，是为了防止互相占地边子，因为刚解放的时候，土地还没有公有化，弄不好就会发生土地官司。至于后来土地公有了，桑墩的这种功用就丧失了。但因为桑树的繁殖能力和生存能力极强，你用镢头刨掉后，不久它就发出来了，所以合作化多年以后，桑墩的残余还是存在的。
我们那里那时候已经不养蚕了，桑树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实用价值，也没有谁惋惜它。
但在我可不是这种感觉。随着年纪和知识的增长，我对桑树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感情。那大概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正上初中。因为爱好古诗古文，就买了一些古代诗词。不知是哪一本书上有一首陶渊明的诗，叫“归田园居”。我对这首诗特别感兴趣，其中有两句很容易让我联想到桑树：“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当时对这首诗所表达的思想还理解不深，诗歌描写的田园风光却深深地吸引了我。“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简直是一幅绝美的田园风景画。深巷狗吠，桑颠鸡鸣，好像我亲眼看见一样。还见过唐代诗人孟浩然《过故人庄》里的两句有关桑树的句子：“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知道古代农民种的桑麻是直接关系到他们的物质生活的植物。说是那么说，其实我还真没见过成树的桑树，所见的不过是早年就见过的桑墩而已。
七十年代，于家渰子村前种了一大片桑树。这片桑树个子高，叶子大，叶面发亮，完全不是桑墩那样的桑树。这一阶段，由于读了不少古文古诗，对桑树的感情更深了。唐代文学家柳宗元的诗歌《闻黄鹂》有这样两句：“乡禽何事亦来此，令我生心忆桑梓。”通过描写黄鹂和桑树表达了对故乡的思念。南宋词人刘克庄有“从此西湖休插柳，剩栽桑树养吴蚕”的诗句，表达自己对桑树的喜爱。
王维《渭川田家》是写田园生活的好诗，“雉雊麦苗秀，蚕眠桑叶稀”，这两句是写野鸡叫的时候麦苗秀出来了。诗人描绘了一幅田家暮归图,，表现了人们恬然自适的心情。
桑树不仅因为它的叶子能喂蚕，农民才种植，在历史的长河中，它往往跟梓树合称桑梓。这成了一种文化，含有多种意义。
但梓树什么样子，一般人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单知道“梓”这个字在人名中经常出现，如“吴敬梓”，而在生活中却很少见到。
昨天上午，我到东彩虹桥以西的河边游览，在近水处发现了一棵陌生的树。这树大约一米半，叶子接近芭蕉扇那么大。我端详了它半天，觉得很像当年的䔛。但䔛是草本植物，而眼前的这棵却是木本。我用手机上的智慧识物扫了一下它的枝叶，显示出“梓树”两个字。我高兴极了。从小到大，七十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梓树。当然也可能见过，但却不知道它是梓树。毋庸怀疑，梓树的“梓”就是“桑梓”的梓了。
我用手机百度查了一下“梓树”。百科上说：梓，别名楸，花楸、水桐、河楸，臭梧桐，黄花楸，水桐楸，木角豆。为紫葳科梓属乔木植物，高达15m。是具有一定观赏价值的树种。可作行道树、绿化树种。嫩叶可食;根皮或树皮、果实、木材、树叶均可入药;木材亦可作家具。
明白了，自古老百姓喜欢种梓树，原来它跟桑树一样，与农民的生活息息相关。桑树的叶子是喂桑蚕的主要食料;桑树木材可以制家具、农具;桑皮可以造纸;桑条可以编筐;桑葚可以酿酒。两种树虽然普通，但在古代，老百姓的生活却离不开它。
从一些资料上看，这两种树除了它的实用价值之外，两者合起来就有了极大的象征意义。因为农民多在宅边墓旁和田间栽种桑树和梓树，所以用桑梓代指家乡。此其一。其二，因为桑树和梓树是父母栽的，所以又用桑梓表示父母。东汉张衡在其《南都赋》一文中即有这样的句子:"永世友孝，怀桑梓焉;真人南巡，睹归里焉。"。
除了代指家乡和父母之外，还有别的象征意义吗?
我忽然想起《黄河大合唱》中的《保卫黄河》一曲的几句歌词：
“端起了长枪洋枪
挥动着大刀长矛
保卫家乡保卫黄河
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
既然桑梓代指家乡，而华北、全中国都是由无数个家乡组成的，黄河又是中国的，那么我们就可以进一步用桑梓象征黄河，象征华北，象征中国。所以这首歌也就可以说是号召人民起来保卫桑梓的。
2022.1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