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六月初,我和老伴领着孙女,回老家静宁避暑。儿子儿媳的意思,秋季开学时,要我俩领上孙女回银川,孙女要上幼儿园。我想,娃儿才勉强三岁,太小了,还离不开大人的关照。我特别不同意儿子儿媳的想法,我想等孙女过了春节,三岁半就可以上幼儿园了。我心里这样想,但我的想法只能是想法,很可能改变不了儿子儿媳的计划。还是准备按秋季开学,我们去银川,接送孙女上幼儿园。
八月末,应该回银川了,孙女要上幼儿园了,不能再待了。结果,疫情反反复复,受其影响,跨省交通时时受阻,不能行动,只好待在静宁。一直拖到冬天,天冷了,儿媳在网上给我们买了电暖。因为疫情的前景并不明朗,准备在静宁越冬。
在静宁待了几个月,儿子儿媳特别想他们的娃儿,几乎每天晚饭后,儿子或儿媳定时打来视频,在屏上问这问那。聊一会儿,孙女总是不愿意挂视频,每次挂视频,总要劝说一阵子。尽管天天在视频上看爸爸妈妈,但孙女时不时嚷她奶奶:“奶奶,我想爸爸妈妈。”奶奶总是哄着孙女说:“现在路上很快就能走了,你爸爸妈妈就开车接咱们回银川。”内亲家在电话上说:“哎哟,亲家大哥,几个月没有抱抱外孙女了,时间太长了,我们太想外孙女了么。”我只能胡吱唔几句,说:“我太理解亲家的心情了,我们尽量想办法,快快回银川,你会很快见到外孙女了,哈哈。”就这样,一颗心,掰成两半,银川一半,静宁一半,相隔四百多公里。两头都在心急,等待相聚的那一天,真是“一日三秋”。
一直到十一月中旬,一个能走银川的机会悄然而至。老家庄族堂弟的儿子结婚,我租车回去行情。事毕以后,堂弟问我:“老哥,我听你回静宁近半年了,现在天冷了,去银川吗?”我说:“我们亟待去银川,但县公交公司停运,儿子儿媳的工作单位又规定职工一律不准出省,走不成。”堂弟说:“我儿子办完婚礼,后天上银川,你和嫂子孙女三人可以乘上。从咱们老家要直接进入宁夏地界,两省的核酸检测点,离我们这里不足一公里,只要在这个检测点作了核酸,进入宁夏,一路畅通。从静宁往银川走,高速路口通不过”我说:“谢谢兄弟帮忙,我后天再租车,来老家,从咱们老家走”。
我们老家在静宁东南的甘渭子川,虽然是农村,但有一条通往银川的省级公路。我们这里人走银川是直达,不必去县上。
回到县城,当晚给儿子发信息,叫他按社区规定报备,我们三人后天要回银川了。儿子很惊讶,打来电话说:“怎么说来就来呀?能来吗?哈哈!”儿子儿媳听说我们能回银川了,高兴极了。我说了能去银川的原委。
第三天,十一月十七日凌晨,租车回老家,在老家坐上侄子的自驾车,几分钟到检测点。一看,是宁夏隆德县人民医院设立的检测点,简直高大上。虽然是板房,但检测室、办公室、宿舍、车棚、灶房,一应俱全。作了检测,果然,一路到银川,畅通无阻。
说来也太凑巧,我们走的那天,静宁通往银川的公交开始营运了,形势大好。但就仅仅那一天,第二天,十一月十八日,静宁县又突发疫情,全城所有学校停课,线上教学。各路口又设卡,交通受阻。我们正好在十七日这一天,成功逃离。这次成行,简直是天赐良机,贵人相助。我也相信了一句鸡汤:“一切是最好的安排!”
一家人团聚了,孙女上幼儿园的事,也耽搁得差不多了。我们谁也再没有提究孙女上幼儿园的事,正合我意,孙女又长了半岁。
过了春节,儿子儿媳忙着给孙女联系幼儿园报名。孙女三岁半了,我再没有理由阻挡了。
二月十三日上午,幼儿园开学了。我和老伴儿子儿媳,领上孙女去幼儿园报到。
老远听见锣鼓喧天。来到幼儿园门前,只见一字排开的秧歌队,打着花脸的男女演员,手持花伞,载歌载舞,一派喜庆。按开学之前的要求,孩子们每人拿来一个“福”字,交来的“福”贴在一面墙上,有些是买来的成品,有些是家长用红纸书写的。孙女带的“福”字,是我写在红纸上的,老师把孙女的“福”字贴在一片“福”字的最上面,非常醒目。之后,每个孩子要摸一次幸运奖,孙女摸了一个小玩具,特别开心。
在幼儿园的南大厅办完报到手续,到孙女的教室要走过一条很长的弧形长廊。刚到教室门前,跑出一个男孩,一边大哭一边撕住他妈妈的衣襟,要回家,老师抱起走进教室。儿媳说;“爸爸,咱们领娃儿到后门进去。”儿媳的意思是不要叫这种大哭大闹场景影响到孙女的心情。结果走到后门,刚一开门,那个男孩又冲出教室,他妈妈站在走廊的远处,连连说:“进去,进去”。男孩不顾一切,追妈妈,那个年轻妈妈双手捂脸,跑了。老师又追上男孩,抱进教室。
班主任老师出来,笑着说:“小宝贝好!”将孙女的小手手拖上走进教室。儿媳说:“爸爸,咱们快走。”我和老伴儿媳走在长长的弧形长廊,心里无形中有一种酸酸楚楚的滋味!
舐犊之情,人皆有之。我已年愈古稀,才有这么一个孙女,格外心疼,爱她的程度远远超过了儿子。孙女从出生到如今,没有离开过我和老伴,耳鬓厮磨三年多。孙女从仰卧到会爬了,家人高兴了一番;又过了几个月,能扶着床头站起来;不多时日,丢开双手会站立;很快,迈开走路的第一步;不到一岁,开口第一声叫“妈妈”。每一次长进,都给全家人带来不小的惊喜!看着她一天天的成长,一天天陪伴我开心,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孙女三岁半了,到上幼儿园的时侯了,娃儿要在一个全新的环境中,过有组织,守纪律的生活了。老师是陌生人,同伴是陌生人。我们边走边想了很多,情感上总是不愿意丢下孙女回家。
走出长廊,又走出南大厅,我总觉得是什么撕扯着我,心有不甘。我对老伴和儿媳说:“你俩稍等一下,我再去看看娃儿,看看是不是在哭闹。”我转身便向弧形长廊的深处走去。
我走到教室后门前,半个脸贴在圆形玻璃窗的边上向里看,一面落地式大玻璃墙前,是专门给小朋友设置的洗脸台。孙女的羽绒服被老师脱掉,背向我,自己拧开小水龙头,洗手。头顶两边,是她妈妈将头发扎成的两个小圆蛋儿,小圆蛋两边关着花发卡,花格毛上衣,青灰色绒裤裤,洗手的动作很自如,在家里从来没有这样自己洗过手,我也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打量过孙女,今天的孙女格外漂亮,也格外叫人心疼。我借此偷录了一段视频。走廊走过来一个女老师说:“老爷爷,不要偷窥了,孩子一旦发现你看她,一定会哭闹的。您放心,我们的老师都特别操心,孩子绝对不会受委屈的”我说:“好,好。谢谢!”
我一边向外走,一边想,孙女的幼儿园,是市里最好的幼儿园,一流的服务,一流的设施。她是幸运的,她出生在这千载难逢的盛世,美好的生活,如画似的展现在她的面前。我尽管恋恋不舍,但我又非常羡慕她。
为什么羡慕孙女呢,因为我小时候也上过幼儿园。
1958年大跌进,各个生产大队都办幼儿园。我们大队办的幼儿园,设在邻村的一户上中农家的院子里,主人不知道搬到那里去了。那年初秋,我刚满五岁。有一天,二哥叫我带上自已的瓦碗(当时烧瓦时,带烧的瓦质小碗),拿一双筷子,去幼儿园。早上,二哥领上我,走过一节川路,就到了幼儿园。土院子里,摆着一些长短不一样的木板登,有二三十个男孩子,年龄都差不多五六岁,还有赤脚光腿子的。老师让我们坐好,教唱歌曲。老师教的是《十唱共产党》,至今记得开头的两句歌词:“一唱共产党,好比那红太阳”。
中午了,老师说:“饭熟了,各人拿上自己带的碗筷,排队,打饭。”那天的饭是荞面面条,特别香。下午玩的游戏是“刁狗娃”。放学了,大家各自跑回家,没有人接,一是孩子五六岁了,路不远,知道回家,二是大人都忙于生产,顾不上接孩子。
第二天,又想起那一瓦碗荞面面条,我嚷着叫二哥再领我去幼儿园,二哥笑着说:“不去了,幼儿园散了,不办了。”
我也是幸运的,赶上了新社会。但我的童年和孙女的童年,不能同日而语。
我走出幼儿园的大门,等侯在外的儿媳问我:“爸爸,娃儿哭着没有?”我说:“没有,表现出奇地好,哈哈!”给老伴和儿媳看了我偷录的视频,儿媳说:“还是爸爸细心!”
不到一个小时,班主任郭老师,给儿媳发来孙女的视频,她已经和同伴一起玩了,孙女的幼儿园生活,正式开始了。
2023.2.24上午于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