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人生

【绿野】撵孬头(散文)

作者:一渔夫   发表于:
浏览:239次    字数:5783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38890篇,  月稿:0

  抚远三角洲的冬天,天黑得总是格外早。马蹄表刚跑到下午三点半,网房子外已经一片黑咕隆咚了。

  我仨在马灯下吃过晚饭,看外面雪停了。张凤祥到屋外转悠一圈,随后回来对我和二愣子说:“走!”我奇怪地问他:“外面已经黑天了,这么晚了,你还想去哪儿?”“你不想撵孬头了?”张凤祥反问我说,“刚才我到外面方便时,在树林边发现一对孬头踪。可那是一对‘走驼子’,跟了半天没跟上。”听张凤祥说他发现了孬头踪,二愣子高兴地说:“你想带我俩去撵孬头吗?”我说:“天已经黑了,也看不清孬头踪,怎么撵呢?不如明天起早,咱们再去撵孬头。”张凤祥说:“第一场雪站不住,那还是一对‘走坨子’,等到明天早日头出来,黄瓜菜早凉了。”二愣子也在一旁插嘴说:“咱们不是还有两只狗嘛!”“那两个家伙看个家还差不多,还能撵孬头?”我不屑一顾地说。张凤祥坚持说:“别看它们只是两条看家狗,可毕竟也是狗呀,怎么也比人鼻子好使多了,再说外面还有月亮呢!刚才我已经看过了,别说孬头踪,就是一只蚂蚁走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何况一对孬头踪呢!”我疑惑地跟随张凤祥走出网房子,只见深邃天幕上悬挂一轮圆亮。皎洁的月光下铺一层薄雪。两只狗在院子里撒欢留下的爪印清晰地印在白纸一样的雪地上。我仨回到屋子里穿好外套,随后各自套上长筒水靴,才跟随挎杆猎枪的张凤祥走出网房子。我仨沿着孬头踪朝泡子西的小树林走去。别看我没撵过孬头,但不止一次听村里人说过,要想撵孬头,最好选一个雪后初晴天,不用带着猎枪,也不用领着狗,只需带一双棉闷子(棉手套),兜里再揣一根绳子就足够了。而我仨不仅带着猎枪,还领了两只狗,只差没有猎人自卫的短刀了。这样一副打扮,当然不是用来对付孬头的,还是为了自卫。要知道,荒芜的卧牛河两岸不仅活动着狼和猞猁,而这个秋末初冬季节,可能还有熊瞎子还没钻洞里冬眠呢,而晚上又是狼等野兽觅食的时候,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呢!总之,小心没大错!

  “撵”是北方方言,有两种意思。可以解释为驱:赶,还可以解释为:追赶。而这里所说的“撵”字,当然是后者了,也就是追赶孬头。看到这儿,肯定有人会问:你刚才说了半天,那么孬头究竟是种什么动物呢,难道它还能被人撵上?说来,可能有人不相信。其实孬头像狼和狐狸一样,也是一种犬科动物。同样它们都是犬科动物,为什么没人撵狐狸,更不要说撵狼了,只撵孬头呢?孬头,只有半大狗大,个头和狐狸差不了多少,长一对短而圆的耳朵,面颊生有长毛,前面是个细长的嘴巴,怎么看都有点像狐狸。不过它比狐狸肥胖多了,外加四条短腿,还有一根短尾巴,怎么看都有点傻乎乎的。最可笑的。还是它的正面呈“八”字形,上面长有黑褐斑纹,当地人才把这种动物叫“孬头”,而多数北方人则把它叫“貉子”,字典上,只有一个字(词):“貉”,古人则称之曰:“貊”,当然指的也是“孬头”了。另外还有一个成语,指的也是“孬头”。那就是一丘之貉的“貉”。而这里的孬头的学名叫:乌苏里貉。乌苏里貉是所有貉中个头最大,毛最好的孬头。孬头像狼和狐狸一样,也是一种犬科动物。,它的腿很短,积雪一深,肚皮贴到雪地上,走路很费劲,四肢轮番在雪里拔插,还没有人走的快呢!只要发现孬头踪,赶紧追上去——孬头不是狐狸,更不是狼,走不了多远,一天不过只能走十几里地,要是在厚厚积雪里赶路,更是走走停停,可能在几里地之内就能撵上。一旦发现了孬头,戴好棉手闷子,伸手过去把它摁住,从兜里掏出绳子,把它一捆,背回家就可以了。这样撵孬头,好像很容易啊!其实也不一定。尽管孬头不像其他犬科动物那样咬人,更不敢主动向人进攻。但孬头毕竟是一种犬科野兽,也会吓唬人,伸手抓它时,会立刻转身向人呲牙,低声吼叫,模样还有点叫人害怕呢。这时千万别管它呲不呲牙,吼不吼叫,只管伸手将它摁住就行了。假如让孬头吓唬住,猎人一时犹豫不决时,孬头会趁机快跑,拼死逃窜,发起最后冲剌。假如这时,猎人真的害怕了,把伸出去的手收回来,让孬头趁机逃掉了。那时再想撵上逃走的孬头,肯定没戏了。别管怎么说,孬头毕竟是四条腿的野兽,玩命奔跑起来,人肯定撵不上了。为什么撵孬头,非要等一场大雪停后,别的时候不能撵孬头呢?说来,这一点很好理解的。当天空飘落雪花时,孬头肯定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发现不了孬头踪,上哪撵孬头呢?要是过三、四天,出了几个太阳,雪雾在积雪结一层硬壳,也很难找到孬头踪了,自然也逮不到孬头了。有人把孬头写为:猱头。那样则大错而特错了。别看孬头是一种像狼、狐狸一样的犬科动物,但它行动远不如狐狸敏捷,更没有狼的凶残,即使被人逮住也不敢下口咬人,只会低沉地吼叫,反应迟钝,性情温顺,一旦受到攻击,吓得它一边跑,一边不停地撒尿,简直熊到家了,这里的人才把这种动物叫“孬头”。孬头确实很窝囊,它不仅没有锋利牙齿和爪子,跑的不快不说,它的眼神更加不及,稍远一点东西就看不清楚了,只能靠鼻子闻,几乎把所有弱点集于它一身,难怪被这里的人管它叫孬头了。好在孬头嗅觉灵敏,而且不挑食,别管荤的素的都吃,不但没有饿死,还吃得很胖,公孬头体重能达到二十多斤重呢!

  网房子里好多渔民都喜欢吃肥美而香浓的孬头肉。看到此处,你一定以为我们撵孬头是为了吃肉了?孬头肉并不值钱,也不像狍子、野猪肉那样可以卖钱,而是为了弄一顶孬头皮帽子。抚远三角洲的赶车人,还有打猎的猎人,下江打鱼的渔民几乎都戴一顶孬头皮帽子。摸一摸,毛绒厚密、轻暖不说,皮子结实而柔软,尤其赶上刮大风,下大雪天,纷纷雪花落在孬头毛上,好像帽子上有一层看不见的油一样,雪花一落就跌了一跟头滑掉了。这样对孬头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啊!自然它才成了猎人的打猎对象,连我们也乘着夜色出来撵孬头,好各弄一顶漂亮而保暖的孬头皮帽子。

  我和二愣子渴望得到一顶孬头皮帽子由来已久。这年秋天。我们拉网小队一直没离开卧牛河,开始在欧牛河口捕鱼,到了天冷水瘦的深秋,我们沿着河道向上游划行了几十里地,到东岸大泡里打拉网。北纬四十八度的秋天十分短暂,几场秋风刮过,树叶黄了,簌簌飘落,水泡子上漂了一层落叶。很快湖面结冰了,也是一年中最艰苦的捕鱼季节。渔民都穿着棉袄棉裤,举着一根粗木棒子,把冰面砸开,划船进湖撒网。天太冷了,几个四五十岁的捕鱼人还戴上狗皮帽子。不到最寒冷的时候,我们几个年轻人不会把狗皮帽子扣到头上。要是有一顶孬头皮帽子,则另当别论了。孬头皮帽子不仅暖和,而且戴在头上也很精神,一次我俩都想各有一顶,尤其年青人。看见渔民一个个弄得浑身湿漉漉,狼狈不堪的样子,王队长和张凤祥商量,准备撤点回村,等到湖冰冻到一尺多厚,再来这里攛冰窟窿打拉网。还没等我们撤点,当天傍晚已是彤云密布,朔风怒吼。第二天早晨起来一看,已经飘起了雪花。回家心切的那些渔民迎风冒雪离开了网房子,只留我和张凤祥、二愣子仨人看守网房子。王队长本想让二愣子和他们一起回村,可贪玩的二愣子软磨硬泡,说啥也不肯回村。看二愣子不想回村,张凤祥只好说:“把他也留下吧,还多一个伴呢!”这样才把二愣子留下了。我们仨人站在大泡子岸上,看着渔船一只只迎风冒雪地划远了,才返回网房子。外面下着雪,我则躺在温暖网房子床上看书,直到吃晚饭才从床下来。这样鬼天气,而且还是晚上,不可能出去撵孬头。晚饭后,张凤祥到外面溜达时,在树林边发现一对孬头踪,循着走了一段,本想拎两只孬头回网房子。可那是一对“走驼子”,一时半会撵不上,他只好回屋叫上我和二愣子出去撵孬头。每次出门,两条看家狗都跑在人们前面。尽管看不见它俩,但知道它俩不会跑远,肯定在不远处等候我们,只是朦胧月光下看不见它们身影而已。临钻进树林子前,我回头看一眼刚离开的网房子。此刻,网房子已经藏进朦胧月光下,只有一缕淡蓝色炊烟在深邃的天幕衬托下,袅袅升腾……

  我们跟随两只狗的身后,在树林里默默穿行。每次离开网房子,不用打声口哨呼唤那两只狗,它们自然颠颠地跑在人们前面,好为我们引路。两只看家狗,一个叫黑子,另外一个叫四眼。这样候狗名很好理解,黑子是一只黑狗,名字自然叫“黑子”了。四眼也是一条黑狗,只是它的眼睛上方各长有一个白点,好像长着四只眼睛一样,才把它叫“四眼”。两条狗迈着轻快脚步,颠颠地跑在前面。它俩毕竟是两条看家狗,开始还能发现孬头留下的踪迹。可在林子里走来走去跟丢了,怎么也找不到了,我们当然更是毫无目标,现在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两植被我小看的狗身上。跟随它们身后寻找目标。这场雪下的不大,还不到鞋面子深,但毕竟还不到时候,鞋上沾了一层湿漉漉的雪水。张凤祥说的确实不错,明天太阳出来后,这场雪很快会融化一干二净。好在我们早有所准备,都穿着高腰水靴,棉裤才没被雪打湿。现在不仅我仨,连两只看家狗也失去了目标,领着我仨在树林四处乱找。不到两个钟头,已经累得我们气喘吁吁了,几乎走不动了。磕磕绊绊地穿过一片空心柳,来到草甸子上,一屁股坐在塔头墩子上。这里很背风,身后是浓密的灌木空心柳,前面是一片小杨树林,夜风刮到这里也停下了脚步。张凤祥看我俩各自坐下,他也累坏了,随后也在一个塔头墩子坐下。随后他从兜里摸出了烟荷包,自然自语地说:“抽根烟,喘口气再接着赶路吧!”我接过张凤祥递来卷好的纸烟,抽了一口,立刻呛得我连连咳嗽起来。把夹在手指间的纸烟往雪地一扔,随后说:“咱们回去得了。

  眼看转游半夜了,孬头踪也被两只废物看家狗跟丢了,还能撵孬头呢?”二愣子还不想回去,他狠狠抽了几口烟才说:“埋怨两只狗有啥用?孬头不可能在有人烟的地方活动。咱们才走十几里地,可能还不到地方。再说了,撵孬头得等到后半夜呢,是不是张大哥?”听二愣子这么说,张凤祥也随声符合地说:“没错。孬头胆子小,多在后半夜出来活动。”听他俩一唱一和地说,好像在气我一样,简直快要把我的肚子气炸了。可我是这样好欺负吗?于是我对张凤祥说:“你不是说,那是一对走坨子吗?怎么又说孬头要等到后半夜才会出来活动呢?”听我这么问,他俩顿时都无话可说了,只是默默地低着头抽烟。见他俩都不想回去,我也不好硬坚持了。况且,我确实也想有一顶孬头皮帽子——要知道那可不是一顶狗皮帽子,而是戴在头上不仅暖和,而且很神气,哪怕刮“大烟泡(暴风雪)”,也不用把帽耳朵放下,简直像一团毛球一样顶在头上,年轻人对孬头皮帽子自然是梦寐以求。这样一想,我才没再说什么。为了打跑这种尴尬局面,我主动打破沉默地说:“那对孬头,能不能钻獾子洞了?”“不会的,还不到时候。”张凤祥随口说道。我这样说不仅是为了打破尴尬局面,更担心孬头钻了獾子洞过冬。

  孬头也有冬眠习惯,只是它不擅长挖洞,只能住在空树洞里、或在河沿下的裂缝里,甚至塔头墩子下的悬空处过冬。好在孬头的毛绒保暖效果好,甚至可以在露天雪地宿眠。可忠厚老实的孬头不像狼那样凶猛,也没有狐狸那样狡猾,很容易受到其他掠食动物的攻击,只能不停地挪动居住的地方,四处躲藏,行踪不定。为了有一个安全保暖的地方,不会挖洞的孬头只能寄居在别人家里过冬了,而孬头最好的过冬的地方就是獾子洞了。獾并不是犬科动物,而像黄鼠狼、水獭等一样,也是一种鼬科动物,但獾和貉一样,食性却有点相似,什么东西都吃。关键是獾长一对锋利前爪,擅长挖洞,那对长长的爪子一会工夫能挖掘出大量碎土和乱石子。这样很麻烦。为了在獾洞熬过寒冷冬天,孬头赶紧上前帮忙。只是它们不会挖洞,只能卖点苦力,担负向洞外运输的任务。向洞外运土时,孬头四脚朝天地躺下,由獾把碎土抛到它的肚皮上,随后两只獾前拉后推,把孬头推到洞穴外,自行翻身把肚皮上的土抖掉。这样一来。孬头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土车子”。由于“土车子”担负朝洞穴外运土工作,这样往返劳作,孬头身上的毛都磨掉了。等到洞穴修成后,孬头自然得到可以在獾洞里寄居的赏赐,在獾洞里熬过一冬。等到来年春天冰雪融化,再出来觅食。不过,孬头不能进入高级房间里休息,它们只能居住在距离洞口不远地方,为獾阻挡寒风,每到进入寒冷的“三九”天,獾还把“土车子”推出洞口拐弯处,用它们的身体当“挡风草”,堵住灌进洞里的寒风。一旦成了“土车子”、“挡风草”,的孬头皮自然也不值钱了,也是我所担心的。

  看见我仨各自坐在塔头墩子上休息,两只看家狗可能觉得也有点对不起它们的主人了,到附近转悠几圈,随后才返回来。看它们的样子,知道它俩刚才转了几圈还没发现孬头的踪迹,沮丧地蹲坐在我们身边。张凤祥和二愣子坐在一边抽烟,而我躺在茂密的枯草上,仰望挂在天幕上的满天星斗,只见它们一颗颗地在深邃的夜空里眨着诡诈的眼睛,似乎在嘲笑我们一样:你的孬头皮帽子没指望了!我这样想,当然是有原因的。张凤祥曾向我许过愿:今年冬天,哪怕抓一只孬头,也归你了。现在倒好,只能高兴而来,扫兴而归了。尽管我没亲手逮过孬头,但我不止一次亲眼看见过那个家伙,只是被张凤祥制止了,才没逮住孬头。卧牛河两岸有很多种动物,不仅有捕鱼的黑瞎子和水獭,还有狼、狐狸和孬头。去年夏天一个清早,已经有一只动物在卧牛河边巡逻了。我们看见孬头沿着水边寻找食物。这种动物不仅能在浅水抓鱼,还会游泳,只是水性没有水獭那么好。只见它游过一条小河沟,到对岸沙滩寻找食物。那片沙滩上藏有很多河鳖蛋,只是埋在沙子里,不容易被发现。尽管孬头喜欢吃鸟蛋和鳖蛋,但必须只有找到才能享用了。好在孬头的嗅觉很灵敏,一直坚持不懈地寻找下去。只要它坚持下去,肯定能有所收获的。孬头不仅视力差,还是一只超级胆小鬼,一旦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吓得它一跳,赶紧找一个地方先躲藏起来再说。这样一来,刚才它发现的线索也失去目标了。等它觉得安全,再次来到沙滩上,一切还得从头再次开始,每天都要花费很长时间,孬头才能填饱它那饥饿的肚子。看见那里有一只孬头,我本想上岸把它逮住,却让张凤祥拦住了。他说:“夏天逮孬头,不是祸害人吗?等到落雪后,长出绒毛咱们再抓也不晚呀!”“恐怕没等到落雪。它已经被别人抓走了。张凤祥听我这么说,笑了笑说:“不会的,别人也不能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等到下雪后,我一定带你去撵孬头,哪怕只逮住一只,也先给你。”随后,他一本正经地说,“我最看不起那些贪婪的猎人和渔民了,看不起那些不计任何代价,为了挣一点小钱,到处设陷阱的猎人和四处布下小眼渔网的渔民,还有冰雪开始融化的春天还在打猎,就是遇到怀孕的母兽也不肯放过,这种人最可怕了,没有任何猎人和渔民跟这种人搭伴呢!”我知道他后面的话是对我说的,一时羞愧难当,低下头,不敢正视张凤祥。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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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散文 绿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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