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宝,中等壮实的身材,皮肤很白,一双笑眼,步伐匆忙但有点绕腿。
刚到机关时,并不宽敞的办公室加他一张桌子,陡然觉得空间很挤。原来我们四个人属于安静型。两个年轻人,一个处于常年病休但每天坚持按时上下班的人,还有我。办公室除了基层单位来人办事坐坐,我们讲话都是轻声细语。这家伙来了后坐不住,写个报告都要拿着一张纸跑进跑出,让相关领导都看一遍。莫非有点多动症?最关键是,不习惯他的声音,讲话像吵架。我曾经开玩笑地说,你在家也这样讲话,你们家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他嘿嘿嘿地笑,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不停地抖动着腿。
有一阵子,实在受不了他的大嗓门,我对他说,贵宝,今天上午只发给你讲四句话。他笑着说,啊,只讲四句话呀?我很认真地告诉他,你已经用了一句,还有三句话了。一个上午他拿着报纸看,真的没有再说话了。
贵宝是个很有趣的人。大老爷们儿却喜欢和别人交心。他的父亲在他三岁时被日本鬼子杀害了,母亲含辛茹苦帮别人洗衣浆衫,缝缝补补拉扯他长大成人。他是读林校毕业的。写得一手好字,公文拟得很棒,协调能力强。因为这山望着那山高,四十多岁,却经历了几个单位。到机关时,他的工资还没有龙儿多。他自己调侃,因为频繁调动,错过了工调机会。我臭他,你好比雨天走到雨网里去了。他并不恼怒。
这是个有情有义、喜欢热闹的人。估计和他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孤单的处境有关联。我们搞经济工作经常下基层,他喜欢跟班。哪怕我们有时候到朋友家玩玩,他也跟脚。
用家乡话形容他的热心,他是抓着虱子往头上捞的人。那年神兽大学毕业,他不声不响地到安庆七中去了好几次。找他朋友徐校长隆重推荐神兽:她是个双优生,希望能够在七中安排。徐校长说,让她过来面试一下吧。他喜滋滋地告诉我,七中好呀,完中。当我表示孩子不会骑自行车,七中太远了。他笑了,我注意看了,公交车就在学校旁边耶。七月份,正值盛夏,看他湿透的衣服我很感动。
1991年因为心脏原因我转到合肥安医住院检查。那天上午我睡醒睁开眼睛,发现他坐在床边。很诧异。到合肥出差吗?他摇摇头,笑眯眯地说,看看你,等会儿就走。那时候安庆到合肥要乘几个小时的汽车,一天来回很辛苦。他告诉我,他小姑的学生毕明敏和郑干才是这个医院心血管内科专家,他们是夫妻。等回家后,让小姑给我写一封信,找他们看看。记得是个下午,贵宝将我带到他小姑家,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递给我一封亲笔信,安医这两位教授是她的得意门生。
贵宝很爱干净。朱学质是我们办公室一员。合工大毕业生。可惜不知道是何故精神不佳。他每日不停地抽烟,乱扔烟蒂,随地吐痰。考虑到小朱的情绪,我们从来由他作为。贵宝多次好言相劝,烟抽多了不好,所以,痰多呀。容易把身体搞垮呀。没想到,朱学质很听话的拿着扫帚将地上清洁。贵宝找一个旧茶杯放在小朱的桌子上,让他养成把烟蒂放在茶杯里的好习惯。
当年,经计委有意增添项目,为企业扩大生产而引进人才,应该说,从曙光化工厂调来的贵宝是作为技术开发人才引进的。对年轻人,他是关心和喜爱的。在工作上,他总能和年轻人和谐共处,圆满完成任务。
退休后,他喜欢到处走动。妻子去世后,他也到老年大学玩了两次。因为患了脑梗,他走路踉踉跄跄,学校又在小街上,交通多有不便,我劝他不要到学校玩。
一日,他儿子告诉我,考虑他走路不行,一个人放在家里不放心,将他送到了养老院。老同事,老朋友,格外珍惜我们的友谊。我和大金华去看看他。
他正大声和儿子辩解,说护工夜里将他捆在床上。护工则解释,天气寒冷,他不愿意盖被子,万一冻病了怎么办啊?
还不错,看见我们,他很开心,压低了声音。我调侃,贵宝呀,你怎么越老越不懂事呀?儿子工作很忙,你要听护工的话,夜里不能不盖被子呀?他嘿嘿嘿,那,那是…你说话小声点,这里大家都要安静。他又嘿嘿嘿,好嘛,好嘛!听话,就很可爱了噢。他儿子不停地摇头。
一间办公室,宛如一个家。同事数载,精诚合作。真心相待,涓涓细流。似一杯好茶,久久回味,值得珍藏。每每想起办公室里的小事情、小人物,心中总有一丝丝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