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香落尘外》平台赣鄱专栏发了王老师《粮仓往事》，文中谈到老鼠为患的事，我深有同感。再看留言区徐老师的建议，想了想，于老鼠我也有话说。
说起老鼠，印象里最深的还是小时候。那时，还是大集体，我家没有挣工分的劳力，家里生活也就过得比较拮据，除了米缸一点点米在多重保护之外，摆在外边能吃的也就是猪吃的野菜。就这情况，屋里老鼠似是报复性地啃一切能啃的，比如说菜橱、衣柜等，就连床脚也没放过;那些野菜它不吃，弄得到处都是。估计是在我家待遇不好，故意撒泼的。
有天夜里刚睡不久，窸窸窣窣，周遭老鼠登场了，间或吱吱吱吱的，不一会此起彼伏，这是要唱大戏的节奏，咯吱、嘎吱声从四处响起，知是啃上了。不胜其扰。我拼命敲打着床头板，呼起哟嗨号子来，偶尔学学猫叫——喵、喵。也就那么一会功夫是安静的。稍歇息的老鼠更是猖狂，似是知道没有什么威胁，早先还在远处悠着点，这下倒是直接上了床顶追逐打斗。它们可是欢实得很，我就闹了心。话不多说，搂起枕头就往上扔，无奈绵软的枕头，响都没得一个。床顶仍是翻滚得厉害，随之而来的就是扑簌簌扑簌簌地往下掉东西，没来得及闭上的嘴装下了不少，又骚又呛。赶紧擦着火柴点亮灯。更傻了眼，散落一地的碎纸，床上纸屑、老鼠屎撒了个遍。木床顶上的木板还好没给老鼠掀翻，要不真的不是砸头就是砸脚，床顶上该有的缝一个不落，全都敞开着。一片狼藉。睡意全无，牙咬得嘎嘣响，自是恨上这鬼东西。
第二天，实在是没什么精神，白天还能勉强，傍晚就熬不住了，没什么胃口，饭也不想吃。奶奶心疼，赶紧去柜里拿些亲戚买给她的冰糖块给我，原是想用冰糖来提提神，困神来了，冰糖也没挡住，含着糖晃来晃去站着也能睡。奶奶见我都这样了，就叫我去床上睡，澡都没洗。
半夜里，老觉得嘴边有什么东西，湿湿的，温温的，一会有一会无的。感觉在做着什么，又在吃着什么，半醒半睡，具体真是记不清，迷糊中感觉脸上有什么毛毛的东西蹭来蹭去，下意识用手去捞，毛毛的东西反应很快，手没到就快速跑了，接着就是吱吱叫声远去。这下可彻底把我惊醒。嘴里的糖还没吃完，抹下嘴唇粘粘的，想必是自个舌头咂巴粘上了含糖的口水，也因此惹了老鼠夺了我的初吻，那个恨哟……
这还不算什么，家里更是遭殃。原本家徒四壁，有一壁还是挂着禾秆檐遮风挡雨的。自打分田单干后，家里慢慢有了点剩余粮食，只是没砖砌仓，房子的泥砖还没齐活，哪有砌仓的?只记得泥砖是来自田里的粘土，还得冬季没有农作物时才能捯饬，还得有段时间好天气。家里总说弄，总没弄成。当时我叔年轻没什么经验，要弄泥砖非得请些懂行的人。只是请到了人，没了天气;有了天气，人又没得空。于是就这样东不成西不就的，也就一年一年的拖下来了。家里仅有的粮食基本就是装在大木桶里及其上叠着的蛇皮袋里。这下倒好，很是方便了老鼠。也怪不得它，都这么方便了，再不来那岂不是蔑视它吗?
自此，桶底下有了洞，蛇皮袋里的粮食总能顺当当地往下溜。那不昌兜个(方言音烦人的)，若是盯着一袋可劲造也不打紧，偏偏今天这个明天那个，叠桶上的蛇皮袋没一个能逃过。它把靠里底下的蛇皮袋撕了个口子，那漏下来的粮食也不易发现，久而久之，终在一天，桶上的袋子全坍塌，才发现了此秘密，还有只老鼠居然干成了标本。后来想，应是老鼠撕扯时没来得及跑，撕开口子的蛇皮袋迅速瘪下来，边上完好的挤压过来，可能也就因此压着没跑成送了命。心想于鼠如是都能自做孽不可活多好，也会少了好多的烦恼。
糟蹋那么些粮食已是心疼。气人的是老鼠房里房外到处打洞，每天扫地床底总有一大堆夹杂着谷壳的泥。每每洞口用脚一踩，都会塌下一大块。灌水吧，没少灌，灌到不敢灌啦，担心把房子给灌倒了。更气人的是，晚上睡着睡着，床的两只脚突然陷下去，床顶上的东西啪哒啪哒掉落地上，事发突然，一时没弄明白，吓得我以为是地震嗷嗷叫。好在是夜里，要不人家会说是发了神经病。
说起地震知识还是来自我村里当兵的，他参加过天津地震救援，回家探亲谈起那些过程。也是因为我奶奶是他远亲长辈，还有就是他追我奶奶娘家的侄女，所以隔三差五的来我家坐坐。有了这层关系自是方便了我增广见闻。地震场面的惨，脑海里就与死人出殡家属痛哭比较，只知比那惨好多倍。至此地震的危害性算是在脑子里落下了根，因为是要死人的，可能还要死好多人的。要不也不会鼠洞塌陷床晃动时我惊慌失措嗷嗷乱叫，舌头都有点大了。
那年头，公粮任务重，田里产量低，交过了公粮，所剩也不多，早晚稻之间就易出现青黄不接，所以地里起的红薯就可以搭配，以弥补粮食的不足。而为了使红薯保存长久些，就得挖窖伴着谷壳或沙一起藏。由于条件所限，没能固化窖底及四壁，这就给老鼠可乘之机。你挖窖它打洞，而且是四通八达的洞，洞口也多，就藏薯的窖就上中下几个口。这样一来窖里的红薯也就寥寥无几，纵有，也是体无完肤的。发现时已是迟了。这个恨哟，周身都是火。天天说放药放药，就没见老鼠消停过。原以为说放药让老鼠听见会有所收敛，现在鬼都不信这骗人的话。只是放药又怕猪、狗或猫吃了吃过药的老鼠，翘辫子了，成本可就老大了。就算看着自家的，可老鼠喜欢窜门啊，指不定被邻里的猪啊狗啊吃上了，那就真叫个惨啊，届时邻里婆娘在路口刀拍砧板咒得人心里发悚。这个自讨没趣的事还是不做为好。
这招不行，那就得想招啊，否则，长此以往，雀占鸠巢，家将不家啦。鼠笼、鼠夹就提上了日程。我叔上街去买，一时还缺货，店家说要过段时间去进货带些来。可店家没说要多久去进货，没个准。心里那个急哟，好在没几天，担货郞上门，他那笼、夹都有。于是犄角旮旯的破铜烂铁，破鞋破伞一股脑地全搂去给货郞折算，不够再凑些钢鏰、纸币。买了几个鼠夹一个笼。
拿回家就想放，可奶奶说得有饵啊。也是，于是，跑了几家邻里，碰巧有家也是放鼠夹，割了块腊肉，估计时间有点长，没什么肉味了。奶奶说不打紧，放锅里爆爆就香了。还真是，夜里放时把爆香了的肉切成小块分挂在鼠笼里、夹子上，小心翼翼地放在老鼠常出没的地方。早早熄灯上床，也就将睡未睡的样子，就听到老鼠急促的叫声，起床看是鼠笼关住了一只，还别说，够大的一只。心里就想，真是好久没见过肉味，这么快就逮到一只。笼里的晚上也不好处置，由着呗，天亮再说。刚上床一会，就听啪地一声，随之鼠的尖叫翻滚声，渐渐地声没了。反正睡不着，起来去看，呵，又是一只大的，估计它是不会再有机会了，于是就卸下老鼠重新装好夹子去睡。如此反复，这一晚上就没怎么睡，兴奋着呢，只要听到鼠夹啪地一响就起来卸鼠装夹。有点乐此不疲。
早上起来一数十几只，个个圆滚滚的，满满的一畚箕。心想这得糟蹋多少粮食才能喂得这么好。正愁要怎么处理，邻居端着饭碗过来看到(吃饭时邻居总喜端着饭到我家边吃边聊，这是农村常态)，说：“这么多，好东西，别扔，扒了皮可好吃啦。”
说到扒老鼠皮，我想起一故人讲的一神话故事。大意说是一小伙，出于善意，重修了下山上山神的庙舍，山神感激他，托梦送了他一件隐身鼠衣。此衣只要披上就地向左滚三滚就成了老鼠，就可拥有老鼠一切的本领。不用时向右滚三滚便可复原。小伙子因此衣成就了一段美满姻缘。就因这故事让我遐想了好久。如有此衣，就凭我人的智慧一定可以统帅鼠界，使鼠界不再祸患人间。
晌午时分，邻居就过来帮忙，扒皮，烟薰，去除头尾，扔掉内脏，洗净盐腌一会后，切成小块，热锅放油，再放姜、蒜爆炒后倒入肉块，炒出香味抓把干辣椒、撒几粒豆豉，放上盐、翻炒一会起锅。别说，真是好吃，全瘦肉，口味香辣，鲜嫩爽滑。邻居说下回再有叫上他。其实也就只吃过那一回，都说老鼠细菌多，内心里无形中有了道坎。只是那味还是令人回味的，或许这是我唯一念着的好。
现在虽说城乡房屋、道路硬化，但老鼠总能找到它的藏身之处，总能适应新的环境，只要老鼠没放弃对人的袭扰，人与鼠之间的战斗仍将存在。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人类有足够的智慧能解决人鼠之间的矛盾，就算是改良成豢养的肉鼠，类似我们养的猪样，那样也好。
2022年4月21日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