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散文

高立娟:奶妈

作者:安安   发表于:
浏览:76次    字数:2402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0篇,  月稿:0

  母亲说,我出生40天就被送到奶妈家了,因为我懒月了。刚刚满月又10天母亲56天的产假就到期了,要按时上班。此前托人找好了奶妈,奶妈家在距父母亲工作的东万口公社3里多的东梁村,好像也不远。

  前不久我刚刚结束了一趟黑河川寻旧之旅,开车的朋友实测了一下距离,这3里多是两村平地的距离,可那时的东梁村在东山的半坡梁上,上山爬坡的时间绝不会比走那3里多地用时少,而且更消耗体力。

  奶妈家当时已有了两女一男,因不久前刚夭折了一个孩子,还有奶便想着再奶一个孩子,一是增加一笔收入贴补家用,二是哺乳期可延缓再次怀孕,三是转移一下失孩儿的痛苦和空落。那时医疗条件有限,新生儿死亡时有发生,坐空月子的产妇不少。而上班族的女性,产假只有56天,到期必须按时上班,特别是在基层政府部门工作,走村串户下乡是常事儿,时不时的还有“飞行”会议,自己奶孩子带孩子不现实,坐空月子的奶妈们便有了市场。像我这个年龄段的,父母有工作的,十之八九都有奶妈。

  我奶妈是一个风风火火,性子刚烈的女人,手一份嘴一份,雷厉风行,干事从不拖泥带水。她中等个头,壮壮实实的身材,一双不大不小的解放脚,除了晚上睡觉一刻也不得闲。圆圆的常年晒就的紫棠色的脸上,有一双不算大但却敞亮有神的眼睛,她总是笑着叫我小爱,这是她给我起的小名,她不叫父母亲给我起的行二的名字。

  可能是我生不逢时,幼年时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民不聊生。大跃进的左倾错误,砸锅土炉大炼钢铁,吃集体食堂大锅饭,更让百姓生活雪上加霜。那时奶妈家上有公婆两位老人,下有三个儿女,还有我这个嗷嗷待哺的小人儿,奶爹被逼出走坝外,奶妈不出工一家人就得喝西北风。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奶妈在上工前给我喂顿奶,下顿要等到下工后。而且一天的劳作,吃不饱的碌碌饥肠,能产多少奶水喂我?母亲说,待我2岁断奶接回家由姥姥带,一饿了就从被垛上拿一个枕头静静的躺下,习惯了等而不是要吃的。母亲还说,因为离得近,我在奶妈家时父母有空了也常去看我,给我买点糕点什么的零食。可看到比我大不了多少的两个奶姐一个奶哥,眼巴巴的望着,便四一二余二分了,不能给我吃独食。由于饥饿,我从小落下了肠胃不适的毛病,长的瘦瘦小小的。但我从不怀疑父母对我的爱,也从不怀疑奶妈对我的爱!

  我从奶妈家回到自己家的好长时间,奶妈都没有去看我。一天去东万口赶集的奶妈被母亲碰到了,母亲说怎么没见你去看孩子?奶妈说让看呢,我怕你们不让看!母亲说,你是她奶妈,把她奶大的,哪能不让看。奶妈说,那我现在就去看她。风风火火的一进门直奔水缸,拿起水瓢舀了半瓢凉水,一口气喝下,用手背擦了擦嘴,才把我搂在怀里,又亲又抱的。和姥姥拉家常正相谈甚欢,忽然想起来还有一样东西没买,放下我拔腿就走。临走对姥姥说,要是让看,以后赶集有空了就要来串门了!也从此,以后每年我都会被接去奶妈家住几天,和姐姐、哥哥们在山上跑来跑去,待回家时,一身好衣服,被刮扯的破破烂烂的,母亲笑说像白毛女下山。

  我的两个奶姐姐,大姐叫改英,二姐叫改秀。虽没直接叫来弟、领弟,也是那个意思。心成则灵,老三果然是个男孩,不用费心思了,直接就叫小子了,他便是我的奶哥。大姐改英和奶妈一样的脾性,人如其名,“英”姿飒爽,家里外头都是一把好手,婚姻也是自己做主。二姐改秀,柔弱无主见,奶妈便想把她托付给个靠实的人,那就是在坝外宝昌的亲外甥,妹妹的儿子,姨做婆亲上加亲。可是事与愿违,由于二姐生性懦弱,持家能力差,并没有因为姨做婆而得到担待和庇护,反而虐待有加。奶妈知道后,风风火火的赶去,不惜与妹妹闹翻,力主离婚,把女儿接回了家。不久后又在附近村里寻了人家,嫁给了一个老实本分的后生,二姐生儿育女过上了正常的生活。因为有了这样一个有担当的母亲,懦弱的女儿才能不弱,才能过上幸福的日子。

  在奶我之后,奶妈又先后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期间还又奶了一个女孩。这一生拉扯大自己的三男三女六个孩子,奶了别人家的两个孩子,该多操劳啊!还有那山上山下爬坡上梁的生活,生生将那样一个风风火火的女汉子,搓磨的罹患了严重的肺心病,花甲之年便匆匆的走了,没享多少多子多女的后福,她走的时候,最小的儿子还未成人。

  我最后两次见奶妈,一次是我考上中专农转非,回户口所在地,也是黑河川上的官路坊村起户口,趁机去东梁村的奶妈家看她,奶妈看到我十分高兴。那时她身体尚好,那时正是夏末秋初,奶妈赶忙到自留地里摘瓜摘豆角挖土豆,掰刚刚成熟的老玉米,搓下玉米粒,在院外的碾子上磨成面。因为玉米粒还是湿的,只能用粗箩子筛,玉米面里还有粗糙的玉米糁。奶妈在铁锅底熬大瓜豆角土豆大烩菜,又在锅帮贴一圈玉米面饼子。只有油盐的原味大烩菜,带糁的有锅巴的玉米面贴饼子,喧呼呼的嚼着又有丝丝韧劲,甜甜的,有带浆的新玉米的甜,也有那个年代特有的调味料糖精的甜,刻在我的记忆深处,是我今生永难忘记的奶妈的味道!

  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奶妈,是我中专毕业分配到市里工作,休息回县里的家,听说奶妈病了在县医院住院,我赶忙去看她。好像带了两瓶水果罐头,那是那个年代看病人的标配。奶妈看见我高兴的坐了起来,暂时的忘了病痛,向同病房的病友不无自豪的介绍说,这是我的奶闺女,在张家口上班,刚才给我打针的也是我的奶闺女。

  再后来听说奶妈去世了,亦如她风风火火的性子,匆匆的就走了。有段时间,每到冥节将近,我就会梦到奶妈,梦到她不是在东梁山上的家里忙忙碌碌的,就是在外边匆匆忙忙的老是赶路。我说与母亲听,母亲说你奶妈能干,从没来过张家口却能找到你。但奶妈从没给我托梦要点啥,所以我也从来没有给她烧过纸钱,可能那些年还年轻,没有这些概念。现在几乎再梦不到奶妈了,我想她可能早已投胎转世了,我想以奶妈的精明能干,定是转到一个不用吃苦受累的人家了,因为这辈子她吃的苦受的累够多了!

  这次黑河川之行,我回东梁那半坡上的老屋旧址拜谒,向奶妈致敬,为了忘却的纪念!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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