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如丝一般，绕过拱门，穿过石板瓦的屋顶，在山间弥漫。贾先生的这幅画作，画风奇异浪漫，以垂直拉伸的方式呈现出故乡的既视感。我曾去过那里，印象极其深刻，至今还能忆起沿路每一个颠簸和车辙。那次，一位年长的同事决定把一对高约1.2米的落地花瓶送到棣花，作为贾先生文化中心的开业贺礼。这俩花瓶不是作为货物提前打包送来的，于是我们委托面包车司机就地制作了一个保护壳，用地毯钉封订胶合板后再用塑料绳交叉捆绑，固定每个容器的边缘和瓶颈，再用地毯衬垫填充。外观看去，好似携带2枚反弹道大炮。
未曾想这些“钢盔铁甲”实然弱不禁风，还未到商洛，巨大的货物就像英国撞柱游戏的滚球一样来回摆晃。我弯膝半蹲，试图稳住瓶身，至少保证其底座平贴地板。我那位来自天津的女同事见状后也悉数照做。没一会儿，她的额头便布满汗水。我敢肯定，如若这辆面包车不是租的，而是归她个人所有，她定会拿起整瓶农夫山泉浇头，而非直接灌进喉咙。
当晚我们没有入住镇上的豪华旅店，而是下榻在山上小村边的一排木屋里。我当时没听清这个地方的名字，但据说是棣花镇十六个村子之一。淋浴间的水清澈凉爽，却没有洗漱用品，我那块玉兰香皂不得不供我们三人使用。当我关上浴室门时，一只灰色壁虎忽然间窜了出来，身子很是单薄，不及几张信用卡的厚度。这个物种在西安比较罕见，但在商洛的每个缝隙中似乎都能看到。
同伴们睡得早，我便决定自行出去探个究竟。山谷外的山坡上点缀着点点白光，不知道沿着乡间小路这样行走，会不会离它们更近?或许走到平地后会有一两家小酒馆，可以点些黄酒和花生米，抑或街角会有一家由老夫妇经营的小店，出售冰镇酸梅汤?然而走了约四十分钟，都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大家可能都已熟睡，前方亮着的是点点路灯，而不是万家灯火。此情此景，相对于带灯在发现自己任职的山区民众如此热情好客后表现出的激动和兴奋而言，可谓相去甚远：
“走着走着看见了红点，先还是一点两点，再就是四点五点，末了又是一点两点。以为是星星，星星没有这红颜色呀，在一个山脚处才看到山户的屋舍门上挂着灯笼，才明白那红点全是灯笼，一个灯笼一户人家，人家分散在或高或低的山上。”(《带灯》)
漆黑的夜色一望无际，如死水般寂静。只有夜行货运列车发出的咔嗒声和几声模糊哀怨的鸟鸣，让人难以辨认。这就像是劳伦斯《儿子与情人》第一章中格特鲁德·莫雷尔被醉酒的丈夫锁在门外时看到的风景。此时任何声音，不会让人好奇，只会令人恐惧，它在提醒驻足的旁观者，快回到来时的地方，那里才能找到更安全的避风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