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摘抄

关震:难忘那盆水

作者:雪柳   发表于:
浏览:18次    字数:2623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0篇,  月稿:0

  在自古兵家必争之地的徐州南郊,东西走向横亘着一座连绵的青山。它也叫做泰山。巍峨的泰山主峰南麓,驻守着一支英雄的部队。这支部队的前身,就是当年刘邓大军麾下战功卓著的劲旅第六纵队。

  五月的清晨,山风微凉。一阵悠扬嘹亮的军号声在军营的上空回荡。这是我熟悉的起床号声。自从跳下闷罐军列走进军营,我已经听了一百六十八遍。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星期天。虽说起床号比平时晚吹了三十分钟,起床后也不用出操训练,只是整理内务,打扫卫生,但我还是不想起床。二班的战友们都已经起床穿好衣服,有的开始叠着被子,有的开始扫地、擦拭窗户玻璃,我仍然躺在床上没有起床。我胡思乱想着,又好象什么都没想,大脑里一片空白。突然,班长端着洗脸盆走到床前,忽啦一下将水泼在我的床上,并大声说道:“磨磨唧唧,赶紧起床。”二班的战友们都被班长的举动吓愣了。他们都是和我一样,刚来到部队才一百多天的新兵。他们想不明白,一向和蔼的班长,怎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水泼到我的床上,也顺着床板淌到下铺班长的床上。这一幕,正好被从宿舍门口经过的指导员看在眼里。他赶忙走进宿舍,语气严厉的批评班长道:“你怎么能这样?战士起床慢点就能用水泼吗?谁教你的?”并当场让班长向我赔礼道歉。班长站在床前,态度诚恳的对我说道:“对不起,是我看你起床动作慢了,一时心急。我不应该这样简单粗暴。起来吧,你的被子我帮你拆洗。”我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眼睛里含满泪水。指导员摸摸我的头,一改刚才的严厉,亲切的说:“别哭了,我已经批评了班长。回头让他写检查,接受处理。”目送指导员走出宿舍,班长把我的被褥从上铺抱下来,熟练的拆开,然后又把自己的被子拆开。缓声对我说道:“你把被套都抱出去晒晒,我去洗床单被罩。”

  我满眼泪水,听话的抱着被套就往外走。来到宿舍门前的晒衣场,把它们整齐的搭在铁丝上。我没有再回二班宿舍,而是去了宿舍南边的连队车库。早饭的时候,班长帮我端来了饭菜。他把饭递到我的手里,轻声说道:“吃饭。”

  我接过饭碗,一口一口慢慢吃着,泪水一滴一滴的滴到碗里。

  班长只当了我八个月班长。我是在新兵训练结束之后,被部队首长从众多的新兵中挑选出来,送到师部直属汽车司机训练队,参加驾驶员学习培训的。八个月的培训结束后,我以全优的成绩毕业,回到自己的老部队陆军第三十五师步兵第一零四团,成为一名令战友们羡慕的像雷锋那样的汽车兵。

  我能取得全优的成绩,全是因为班长泼到我床上的那盆水。我必须争气。也正是因为泼我的那盆水,班长不但当时受到批评,事后还写了检查。

  在毕业离队前,班长拍着我的肩膀,轻声的对我说:“回去好好干。”

  这是在部队期间,班长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班长说话总是这样简简单单。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眼睛里含满泪水。

  回到老部队后,第二年,我以全团第二名的优异成绩,考取了蚌埠汽车管理学院。这是全军唯一的一所培养汽车部队基层指挥军官的院校。本来,我的文化成绩在报考军校的那批战友中,名次是靠后的。心里几次打退堂鼓,不想再参加考试。但一想到班长泼我的那盆水,我就必须争一口气。

  班长在年底退伍回了老家。班长姓赵,叫赵剑尔,浙江杭州人。这是我当年作为新兵,能知道的关于班长的所有信息。记在心里的,除了他泼我的那盆水,还有他高高的个子,黝黑的皮肤,有点像高仓健那样的脸庞。以及说话声音始终不高,但很好听的杭州口音。

  之后的好多年,我除了会时常想起班长,想起班长泼到我床上的那盆水,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因为那些年所有能连接远方的,除了思念,就是书信、电报和长途电话。我没有班长的通信地址,也没有他的电话号码。

  军校毕业后,我放弃动员我留校的难得机会,又回到地处泰山南麓的这座军营。这里有让我魂牵梦萦的战友,有让我刻骨铭心的记忆。在这座英雄辈出的光荣部队里,我从排长,指导员,营教导员,团副政委,一步一步走上正团职领导岗位。无论在哪个位置上,我都无法忘记班长泼在我床上的那盆水,也没有忘记指导员严励的批评班长时,班长没做任何解释,只是诚恳的向我道歉。

  我在部队服役二十六年,转业后回到家乡,安置在市纪检监察机关工作。从共和国卫士到党的忠诚卫士,在地方又工作了十六年,直至退休。漫长的岁月磨砺,并没能褪色我心底的那一抹军绿。我心里始终忘不了班长。忘不了班长泼到我床上我的那盆水,还有班长高高的个子,黝黑的皮肤,有点像高仓健那样的脸庞。以及说话声音始终不高,但很好听的杭州口音。

  我必须找到班长。我想向他倾诉。我想再听听班长那好听的杭州口音。好在现在有了手机、微信和战友群等多种联络方式,我通过其他战友,终于和赵班长取得联系。四十年的漫长岁月,当年的新兵和年轻的班长,都已经成了年过花甲的老人。但班长的声音依然年轻。它还是那样熟悉,还是那样好听。接通电话之后,我说:“班长,我是关震,睡在您上铺的那个新兵。”班长听出是我,欣喜的说道:“你小子行啊,没看错你。听战友说,你是干到正团才转业的。”在相互问候了各自的情况后,我说:“班长,您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恩人。这些年虽然没有联系,但我心里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您。为了呵护一个新兵的脸面和自尊心,让您自己受了委屈。我忘不了您泼的那盆水,也没忘记您给我端的米饭和雪里蕻炒肉。”我的声音开始哽咽:“我小时候尿床,每次都是挨家长一顿打。那次从上铺都淌到您的床上了,您一声都没吭,只是轻轻的推推我,把我叫醒。”“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几十年过去了,班长还像当年一样,细心的呵护着我,不愿意揭开那块“遮羞布”。我说:“班长,这事在当时真的让我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感觉实在太丢人了。就像天塌地陷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知道,您‘简单粗暴’的背后,是对我的爱护。是故意把床泼湿,好不让战友知道我尿床。后来,我不再觉得丢人。我为有您这样的班长感到荣幸和自豪。我不能让您的那盆水白泼。在我当了指导员、教导员和副政委之后,每年在新兵来队之前,我都要把当年发生的这件事,一五一十的讲给班长和干部们听。让后来一茬一茬的班长和基层干部,都能像您一样,用真心真情,细致入微的去关心爱护自己的战士和部属。”

  挂断电话之前,我动情的对班长说:“班长,等疫情结束之后,我再去杭州看您。”

  班长泼在我床上的那盆水,虽然冰凉,但却温暖了我一辈子。也年复一年,一茬一茬,温暖着我的许多战友。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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