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对于饮食文化源远流长的国人来说,色,香,味,形,地域不同,烹饪有别,习俗不一。
儿时,住在冀南乡下。每年正月初七,有一祖辈传下来的习俗:家家户户喝豆沫。
据南北朝《荆楚岁时记》记载:“正月七日为人日,以七种菜为羹。”此俗流播甚广,远至东瀛。冀、鲁、豫一带,也沿袭初七煮豆沫、吃小豆腐的风俗。
豆沫发源于邯郸武安、峰峰一带,距今已有3000多年的历史,被誉为“小吃中的活化石”。其起源可追溯到商代的伯夷和叔齐。
《史记·伯夷列传》记载:“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伯夷与叔齐饿死首阳山后,殷人感其气节,纷纷祭奠,他们把小米放入石臼中舂成粉齑,做成羹,放入青菜和捣碎的黄豆沫儿,呼之为“豆沫”。
在那个缺吃少喝的年代,对于家乡人来说,豆沫是不可替代的存在,它的美味和营养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父老乡亲。
故乡有句老话,“初七喝碗热豆沫,给个县官都不做。”可见,乡亲们对祖传习俗多么看重,把它当做过年大戏的一出压轴节目。是啊,年里年外,大鱼大肉吃腻了,换一道清新的口味,对于宠溺坏了的味蕾,却是极为妥帖的享受。
豆沫虽是一道地方民间美食,做法却极为讲究,集熬、煮、氽、炖、烩、焖于一体。由小米、黄豆、花生米、海带,豆腐、菠菜、粉条、精盐,花椒、八角、芝麻等食材组成。
至今犹清楚地记得,母亲在微弱的煤油灯下熬豆沫的情景。
初六下午,母亲便将小米淘净泡透,同焙制好的花椒、八角掺在一起,用石磨磨成米浆。花生米泡涨煮熟,黄豆泡发切碎,豆腐油炸后切成丁,海带洗净切成丝煮熟,择好绿莹莹的菠菜切成小段,芝麻炒黄。
初七一大早,公鸡还没打鸣儿,母亲就裹着晨雾早早起来了,点亮昏暗的油灯,系上自织的蓝布围裙,将灶上铁锅添水,放入花生米、豆瓣、海带丝、精盐,然后盘腿坐在蒲团上,团起一把秫秸,“嚓”地划火柴点着,小心地送入灶膛,轻轻地推拉风箱,顿时,灶房响起“呱嗒呱嗒”的乐曲,此起彼伏。
待水沸豆瓣将要熟时,把小米浆用清水搅拌开,母亲边倒边搅,然后换成小火,下入粉条烧沸,同时下入豆腐丁,出锅前3、4分钟,再掺入菠菜,一碗香气缭绕的豆沫就可出锅。
出锅的时刻最令人期待。盛满豆沫的粗瓷碗,一个个热气腾腾地摆在案板上,一阵阵扑鼻的芳香,扑面而来,让人恍然走进春天的田野。
观其色,呈半透明的乳黄色,佐以花生仁的红,青菜的绿,炸豆腐的金,精致养眼;闻其香,醇厚的小米香,伴着豆香、芝麻香、花生香和蔬菜的清香合为一体,浓郁得扑鼻。感觉就像一只善解人意的小狗,撒着欢地扑上来,一下下地舔,舔的心里痒痒的,撩拨得你顾不上烫嘴,恨不能马上开喝。
此时,我和弟弟象两只饿极了的小猪,往食槽里扑一样,迫不及待埋着头,端着碗,转着圈,喝一口,再喝一口,功夫不大,便风卷残云,涓滴不剩,吃完后还想添一碗。
如今,许多年过去了,母亲早已长眠于地下,我也远离故土漂泊异乡。其间,邂逅的各式各样的美食似过眼云烟,惟有故乡的豆沫让我魂牵梦绕。香醇的豆沫啊,你是母亲慈爱的目光,是睡梦里暖暖的回忆,是融入我血液里的乡愁,是对传统文化的传承……我多么希望能够回到儿时,再喝上一碗母亲做的豆沫,重温那乐趣横生的童年和永难忘怀的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