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最疼爱我的男人去了哪里?他埋葬在那片寂静的山谷已经整整三十年。亲情像一根绵绵不绝的丝线将我们此生相连。
1994年9月7日,与我那是一个不幸的日子,58岁的父亲突发脑溢血下午三点倒在了他的办公室。医院病床上,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眼睁睁看着父亲呼吸急促,四肢抽搐,医院的钢丝床吱吱作响,而我束手无策,不忍相看,双手掩面,失声痛哭,父亲很快没了动静。医生注射肾上腺素,接上呼吸机,一番忙碌的抢救全然无效,父亲的心电图已经是一条直线,回天乏力。我跪在医院冰凉的地砖上,痛哭流涕哀求医生,你们再救救他吧。当天夜里11点父亲撒手人寰。
生命脆弱的就像是秋天树上的一枚树叶,一阵风就被吹落了。死神披着一件黑色大氅,悄无声息带走了父亲。从此一抔黄土,天人永隔。整整三十年,父在泉下泥销骨,儿在人间雪满头。
买菜烧饭是父亲的专利,父亲拎着菜篮子带着年少的我去买菜,父亲一脸严肃,一言不发,我怯生生地跟在他后面,他会买油条给我吃,油条又香又脆,真解馋。我曾经跟随父亲去安庆一个很大的农贸菜市场,康熙河农贸菜市场,那时候来回都是走路,觉得真远。康熙河是一条人工运河,因为清代康熙年间开挖,所以称作康熙河。我曾经跟随父亲在康熙河菜市场买一大块牛肝,回家后加入调料,文火慢炖,两小时后捞出晾干,切片装盘,那是父亲的下酒菜,略微干硬,极又嚼劲,如今我在农贸菜市场也可以买到,可是寡淡无味,毫无食欲。
同庆楼创建于1925年,如今已是百年老店,同庆楼小笼包子特别有名。有一次父亲居然带我去同庆楼吃小笼包子,我让父亲和我一起吃,父亲没动筷子,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一个人吃完了一笼包子。少不更事的我真的不懂事。2023年雨水节气那一天,“户主”陪伴我合肥一日游,再次到同庆楼吃小笼包子,可我再也品尝不出,年少时的那种味道了。光阴如梭,情随事迁,父爱温暖,早已失去,当初的味道,如今哪里去寻找?
成年之后除夕之夜,准备年夜饭,我给父亲打下手,父亲炸肉丸子,我负责捞肉丸子,热呼呼的肉丸子香脆可口,我流口水了,赶紧用嘴吹一吹,迫不及待,品尝几个。
父亲对子女的教育是严苛的,严禁赌钱打麻将,严禁涉足歌舞厅。我从不打麻将,单位开展娱乐活动,我既不会唱歌,更不会跳舞,是个坐冷板凳的“壁花”。
父亲少年从军,他用军代的严厉作风教育子女。冬天的早上我蜷缩在棉被里不肯起床,父亲从来不喊我起床,二话不说,猛然掀起棉被,转身就走。我浑身发冷也只能立刻穿衣起床。学生时代考试不及格,必须处罚,罚跪,饿一顿,甚至挨打,棍棒底下出孝子,是我们那个年代的特色。
上班后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父女俩一起到百货大楼,我给父母买了礼物,那是父女俩最后一次逛街。
接下来,按部就班,我为人妻,为人母。每个周末父亲一大早出门,买菜烧饭叫我们一家三口回家吃饭,逢年过节,自不必说。这种待遇持续了两年半,直到父亲溘然离世。父亲的追悼会上,我悲痛难忍,痛哭流涕,两眼一黑,昏倒在地,失去的永远失去了。
父亲的祭日在九月,父亲知道我对他的思念,所以整整十八年每年的九月,他都会如期走进我的梦中,可是无论我怎样喊他:“爸爸,爸爸”,可他永远一脸严肃,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我把梦境告诉母亲,母亲则会盯着我的脸,满脸紧张问我:“你爸爸和你说说话了吗?”我叹气回答:“我喊他,他根本不理我。”母亲如释重负舒缓了一口气说:“那就好。”我明白母亲的意思,阴阳两隔的人,倘若对话,恐为不祥。第十九年我的女儿高考,估分,填志愿,选学校,我忙的焦头烂额,父亲体谅我,梦中不复相见。
昨夜就寝之前,我看了一眼六月份的日历,16号是周日用红色标出,数字的下方有三个红色的文字“父亲节”,我的心被刺痛了,瞬间泪水盈眶,父爱如山,我已失去。凌晨三点,寅夜时分,万籁俱寂,回忆往昔,夜不能寐,无语泪流。
往事如昨,历历在目,父爱温暖,慰我前行。
谨以此文,祭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