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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万涛:铁轨上的乡愁

作者:凌枫   发表于:
浏览:37次    字数:3522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62篇,  月稿:0

  我的乡愁总是链接着铁路和火车。

  小镇东面是山丘梯田,西面也是山岭。东山西山之间是平缓的小镇。镇中心有一条贯穿南北的铁路线,铁路承载着日俄战争的屈辱历史,原称中东铁路又叫南满铁路。史料记载,日本人开始规划铁路线时,不是在镇里,而是穿过另一个古城,古城里有几户大地主,核计铁路穿过会破了他们的风水龙脉,筹集了大笔资金财物贿赂日本军方,请求修改路线。日本人就把路线改成现在的样子,也带动小镇一点点繁荣起来,成为县政府所在地。

  铁路线把县镇切割成铁东铁西两部分。我们小学一个班同学就有铁东铁西居住的两拨人。住家离学校二里地,沿铁路线向北走十多分钟就到了,那时还没有柏油马路,沙土路尘土飞扬,偶尔有牛马车经过,几个小伙伴追着马车,趴踞上去,借一路光,车把式有的就挥舞鞭子给赶下去,也有慈善的关照小孩别摔着。

  土路西边是一条树木绿化带,再往西就是铁道线。铁路路基是填土高出地面两米的梯形高坎,然后向内缩进半米出一条路肩,再填满碎石子第二道梯形路基,在这上面铺设浸透沥青的黑色枕木,最后钢轨用铁道钉钉在枕木上。我们铁东几个小伙伴每天上学搭伴上到路肩上,顺着路肩走。

  铁西也有一小帮男生天天沿西面路肩走,两帮同学经常互相挑衅,抛石子打斗,胆大能打的各自成了东西群体的首领。

  沿铁路线走,经常会有意外收获。捡到客车掉出来的硬币、香烟盒。男生风行扇烟盒游戏,用废香烟盒,叠成三角元宝型,各出几张压在一起,用自己的头盒(自己最钟爱的三角元宝帖子)扇打,赢者为王。平时香烟盒得向家里吸烟的大人要,经常要不到,供应不上。而客车上的吸烟人,空盒都是握扁了随手抛出窗外。小伙伴见了会顺风追出去几十米,捡回烟卷盒。

  铁路沿线总有几个拎着柳条筐的拾荒人。捡纸、捡瓶盖、捡硬币、捡煤渣,捡拾所有从火车上掉落的东西。

  那时的车头都是蒸汽机车,烧煤,烧开水出蒸汽动力。鸣笛声恐怖、震耳欲聋。机车头都有巨大的煤仓,沿途总会有煤渣散落,也有炉灰,炉灰里总会有还没熄灭的红红的碳火,拍打熄灭后就是一块黑煤,捡回家还可以烧炉子。

  还有个游戏不知是谁发起的,带几枚铁钉,远远发现火车过来了,把铁钉平放到铁轨上,大家呼哨一声,都跑下路基趴在护坡上,待火车呼啸而过,蜂拥上铁轨,搜索自己的铁钉,都能在摆放的位置附近找到,铁钉已经给压扁了,钉尖部分压成三角尖刀型,拿回去用砂轮磨锋利了,钉帽那头插到一个废钢笔筒里用废纸屑塞紧,就做成一把微型匕首,男孩子互相炫耀。

  铁东铁西两帮小伙伴遇到一起,也要比试胆量和技术,前后观察确定没有火车过来,再把耳朵贴在晶亮的铁轨上,听听有没有火车轮压声,确保短时间不会来车,两边各出一人,上平行的两根铁轨上,张开双臂,在10厘米宽的轨道上快步前行,比赛谁走得快,谁走的远。输了就会被大家嘲笑,很没面子。

  铁东路基边绿化带里,有一块地,50多米长,用铁蒺藜网围着,里面是机械厂的废铁库,有一个工人日夜在里面巡视,看管。我们都喊他看铁猴。

  小庆和小岩商量,咱俩去偷铁卖了,买冰棍吃,两人各自用8号铁丝煨一个铁丝钩,小庆跑北侧佯装钩铁,故意引起看铁猴注意,跑北侧去吆喝、监视。小岩则悄悄的在南侧,把钩子从铁蒺藜网伸进去,勾出一片锻压很多圆孔的铁片子,两人汇合后,去废品收购站卖了5分钱,买了一只冰棍,争论谁先吃。

  冰棍一头细,一头粗,靠手捏木棍那端比较粗,小庆抓起小岩拎着冰棍的手,从根部就咬了一大口。两人当时就恼火翻脸了,半个世纪后,我们再一起玩时,这段故事仍然是大家的一段笑料,老庆和老岩还互相攻击谩骂呢。

  小镇北边有一个村子叫万岭村,铁道在那里变成一段上坡路,单机牵引的货车就爬不动了,需要加挂一辆机车头,或在前面与原车头连着,或顶在全列后面推着。这期间车速先慢下来。补机后又慢慢提速。

  万岭村有一帮闲散劣迹青年,专门在补机之前,攀爬货车,车上有什么就盗抢什么,飞身上车者往下扔货,下面还有几个同伙驾驶拖拉机、马车,沿路拾起物资,木料、煤炭、粮食、果菜,应有尽有。团伙社会称呼为“飞虎队”。头目叫从志斌,清瘦白净,文质彬彬,喜欢吟诗赋辞,文革期间还保护过几个下乡知青文人,这被保护的画家后来成为旷世巨匠。从志斌经常收拾炉渣、燃着红火的炉灰装搪瓷面盆里,徒手拍打,一盆炉渣拍成粉末,练就一双铁砂掌。

  大姐夫他们铁路职工有十几个把兄弟,有一个是铁路公安处的,预备党员,乔转打扮,混入“飞虎队”,一起作案几次,终将“飞虎队”一网打尽。2012年,头目从志斌出狱后已经60岁,没有生活来源。我正在房地产公司任项目经理,让他到我的工地值班打更,尽职尽责,震慑住了几起工地盗窃案件。

  1982年,中国第一部武侠电影《少林寺》上映,我们这些毛头小子,心痒难耐,着急先睹为快,那时从省到市,一级级放映,还没轮到县城,市里早于县城一个月放映了,大姐夫是火车司机,我两次乘他的火车头去市里看电影,车头里有锅炉的铁门,两扇铁门上部有轴连在一起,脚下有个踏板,司机和司炉轮班用大板锹铲煤,踏开锅炉门,往炉子里抛煤,炉门张开那一刹那,桔红色的炉火似乎把锅炉周边所有设备都烧成红色的,热浪喷出,任谁也不能正对炉膛,赶忙侧身躲开,松开脚底踏板,炉门自重垂下并拢。我也试试加煤,脚下踩不动踏板,一寸多厚的铁炉门支不开,硕大的铁锹不铲煤空锹都甩不动。如今这种蒸汽机车只能在博物馆看到了。

  我们企业家属居住区离火车道都不足200米,有农村亲戚来住,都说这里没法睡觉,几分钟就会有火车隆隆而过,地动山摇。我们都是出生就在这种状态下,完全适应了。没有了这种熟悉的声音,反而怅然若失。

  现在城市规划设计都有标准规范,各种功能区都有严格的间距要求,有些达不到规范距离要求的地段,还要建设噪音屏障,虽然生活环境更文明进步了,儿时的乐趣、乡愁再也找不到了。

  80年代后期,我考大学到了省城读书,300公里坐绿皮火车得6个小时,途径的小站根本不可能买到座位,有时托人多花几元钱从始发站买票占座,从小站上车。

  小站检票口一开门,人群像洪水一般涌过去,年老体弱者根本站立不住,就被裹挟进去,抢到前面的先站在站台最靠近铁轨位置,列出进站了,先看看哪个车窗附近有人下车空座,就把包裹从车窗塞进去,然后自己也爬进去。

  车门打开后,没等下车人下完,下面的人就拼命往上挤,经常导致客车不能按时启动,我就经历过一次,列车途径鞍山站时,车门内外都被人挤住了,列车员根本无法靠近车门,更打不开车门,这一站停了几分钟,一个没上也一个没下,直接开走了。我后来讲述这段经历时,有铁路干部退休的朋友说不可能,铁路规定乘客没下完车不允许开车,但是我是亲身经历过这次违规是确实的。

  我在车里站也没有地方站,想爬行李架上躺一会,看上面,能容下人的地方早已被占据了,索性趴到地板上,拱车座底下,不一会儿,臭脚味熏得无法呼吸,也有撒漏的啤酒果汁液体随车厢的晃动流过来。爬出来,还是没有地方立足,挤到厕所门口,厕所的门板早已挤掉了,厕所里面也挤满了人,我知道里面墙角挂个陶瓷洗手盆,估计我身材瘦小,站上去能擎住。依仗我练武还算敏捷,钻过人群缝隙到厕所墙角,扒着一个大个子肩头,蹿上小角盆,踩上去,站立3个小时到家。

  以前的车票是2厘米宽的硬纸卡片,座位号是另一张薄纸粘贴上的,春节买票得排一夜队,甚至有人花钱雇人排队,也产生一批倒卖车票的职业黄牛党。谁家有人在铁路工作能买到车票,就绝对是社会高级阶层,受尊敬,受追捧。

  那时有一种站台票,只能进车站站台,不能乘车,我也偶尔为逃票,花两元钱买张站台票,上车,到小镇下车,熟悉地形,顺铁路线走回家。

  后来,电脑普及了,车票改成打印的纸片,有了高铁以后,再也没有体验老式绿皮火车的滋味了,年龄增大,再也不敢去遭那罪了。家乡新建了高铁车站,距离老家老宅几十公里,不可能逃票步行走回家了。

  中东铁路自1898年由沙俄修筑,也称东清铁路,最南端有70公里穿过几个村庄,途径区域被誉为“半部近代史”,也是近代战争“露天博物馆”,人文景观百多处,文物保护单位也有近百处。2014年,这段铁路客运线正式停运。

  2018年,沿线几个村的书记邀请我给他们做乡村旅游规划设计,我首先提出恢复这条百年老铁路的客运专线,打造一条国际水准的旅游列车,车上吃喝玩乐住俱全。

  上层更有拆除铁轨,置换土地的呼声,我的设计则是保留铁轨,增加旅游小火车,铁轨沿线改为慢行步道,串联周边旅游资源。

  悲哀的是我的动议并没有被重视,两年考察、测量、画图设计成本费用也无从支取。这世代,大家都关注的是怎么挣钱或骗钱,什么历史文化、生态乡愁都是子虚乌有的乌托邦。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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