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时候,我们的时间不是我们自己的。它像一片土地,羊群来了,狼群来了,猎人也来了,上面纷乱布满入侵者的脚印。
忽一日,我终于荣光地退休。仿佛清风里的杨柳,洒然回家。再也不用朝九晚五地奔忙了,再也不用去看各色人等的面孔了。没有电话的嘈杂,也没有公家人来来往往。这样的时光,就像一条奔腾的大河走到了宽广的下游,泥沙慢慢沉淀,河水开始澄澈透明,不起波澜。
戒掉抱怨,戒掉不满,做一个充满正能量的人,时时刻刻都有一份好心情。没有雾霾,亦无寒风,没有大是,也没有大非,只有时光悄无声息地来来往往,只有太阳的光辉亮堂堂地普照着老年岁月里的光阴,把一些所谓的思念,一些较劲,一些负面情绪都束之高阁,或者掷之千里。不局限于眼前的鸡毛蒜皮、些微得失,跳脱个人的狭窄视野,用洒脱的眼光看地球上的千山万水,春华秋实。
养上一两只懒猫,或者养上一条不取名字的土狗,让它们陪着自己。就坐在藤椅中,手搭在扶手上。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就是坐在那里挥霍时光,让自己的心从忙忙碌碌的工作中走出来,从喧嚣中脱身,从都市中隐退,回到心灵的后院,慢慢地去会意老年生活中的曼妙和温婉。
喜欢书法,就拿起笔来,描上自己的情感,绘上自己的风格,找到自己的落脚点;喜欢看书,就一字一句地慢慢读、细细品,时而掩卷沉思,时而潸然泪下,尽情地享受着文字里的细雨清风;喜欢码字,就坐下来,静下来,写几行小字,留下此刻的心情,回眸过去的一切,码彻出自己想要的精彩,在文字中,快乐着自己的快乐,幸福着自己的幸福,悲伤着自己的悲伤……
怀旧了,想念老朋友了,翻开通讯录,把一封封的联络文书派发出去,让一个个被拆散的零部件再一次回归整体。细细碎碎的话语,类似于与少年伙伴的倾诉。在一场场聚会中,在一次次交流里,找回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享受着变老的快乐。
趁腿脚还灵便,到自己想去的地方转转,徜徉在青山绿水之间,细品“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走累了,停下来息息,看夕阳西下。去英国的斯特拉福特小镇,去那个莎士比亚终老一生的地方,漫步在那鲜花绚烂的小道上;去南非的开普敦,与那些野生的海豚坚守一次不顾风雨的约会;去希腊的罗得岛,感受世界上最美丽的蓝色,享受童话般的美景……
茶余饭后,跨上单车,四处游荡。一个人,没有慌乱,没有紧张,漫无目的,无拘无束,随便走走,随心所欲;或近或远,或急或缓。可且停且走,可且走且停,还可东走走,西转转,横着走,竖着走,踏着圈走,倒着走,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可以吟首诗自己欣赏,可以哼支曲自己陶醉。
晴朗的日子,搀扶着白发苍苍的妻子漫步在林荫小道,追忆往事,表露深情,让她领略什么叫做“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抑或回到童年生活的地方,盖一栋红砖青瓦的小屋,雕花的木窗,青翠的竹帘,屋门常开,屋后开辟一片农地,或种菜或植树,以清凉的溪水灌溉,不打农药,不施化肥,裸露着真挚、安全与健康。清晨起来,一身布衫,一双平履,在鸟语花香的氛围里,游走在房前屋后,在蜿蜒的小道上轻嗅金银花的清香,采摘带有露水的蔬菜瓜果,与草木相伴,与鸟兽同乐,与藏骜同行,享受那份散淡的放松;大树底下,置一楠木方几,一条软垫,泡一盏雨前龙井,看看报纸,听听音乐,看万家炊烟……倦了,伴着潺潺的流水声,枕着风吹树叶的萧萧声香甜入睡。若是兴致来时,取来土酿的米酒,举杯邀明月,那是一种淋漓尽致的酣畅,怎一个“醉”字了得……
此刻,我想起少年时上学路过的深秋田野。那时,稻子刚收过,田野一片空旷,大地像生过婴儿的母亲,幸福地舒展在开阔的晴空下,躺着。哪里是水田,哪里是旱地,哪里是田埂,哪里是小溪,都看得清清楚楚。有些空地里,长了些杂草,牛在里面埋头享受嫩草的美味,时不时甩下尾巴,显出难得的悠闲;鸡在稻田里啄食着农家遗落的粮食或虫子,一蹦一跳的;麻雀来了,它兴奋地撒着欢,在空旷静谧的田野里四处奔跑,寻觅稻田里那些散落的稻谷。它们的脚步,始终不急不躁,有种踏实和稳健。尽管艳阳高照,可它们依然不受干扰,它们的心全部沉浸在这收割后的田野中。如果用“心无旁鹜”来形容,那是再恰当不过的了。它们知道田野只属于它们的了,无边的自由,无上的庄严。在香喷喷的粮草面前,它们悠哉悠哉的吃着、咀嚼着,什么时候吃饱了什么时候离去,饿了再来……
回头看看退休后的自己,日子不必数着过,也不必比着过。该断的断,该了的了,无论风云变幻,内心始终保持一派祥和、从容。可以尽情地享受生活,小心翼翼地关照自己的身体;也可以尽情地让自己悠悠地过,让自己的天空清新明朗。在清清浅浅的落寞中,把自己放牧成独一无二的皇帝,不思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