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鲁迅先生有一句名言“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表达了爱憎分明,像牛一样默默无闻,为人民服务的精神。
牛,吃进的是草,出的是力,出的是奶。
牛,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发展,这个伴随着中国几千年的农耕主力,已经,或者,即将退出农耕历史的舞台,取而代之的是“铁牛”——现代化的农耕机械。
牛,还是人类的“奶库”。
牛,饲养已实现规模化,工厂化。
牛,用途已从“劳力”,逐渐转型为人类的食材。
在江南水乡,再也不见田间的水牛,而童年的我,在吴村与赵爹爹一起放牛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一幕幕出现。
赵爹爹,这是吴村全村对一个放牛老大爷的尊称(当地的湖北方言,应该是赵爷爷),他老人家的全名记不清了,家住村中桐河的西边,是最靠东的一幢砖墙房,祖孙三代住一屋,房东山头墙边的菜地里,还有一棵百年的枣子树。
上世纪七十年代前,吴村生产队的一百多亩水田,耕耙耖全依靠水牛这个“大力士”。队里当年养了四头水牛,其中一头公牛,村上的人们习惯称其为“牯子(牯牛),两头母牛沙子(沙牛)”,还有一头小牯子。生产队专门为它们在后头河的冲口,吴村小学老学校址(原王家祠堂)边,用土墙筑建了“牛栏屋”,牛栏屋的西边还有一处碾子房。
我在2023年10月23日乡土文学公众号刊发的“吴村那碾子房”这篇乡土散文里曾经这样记述了这样一段情节:“牛栏屋就在碾子房的东边,我和四喜叔牵了一头母牛到碾子房,套上额头后,就把稻谷均匀地倒在石槽中,便开始碾压稻谷,开始时,我跟在他的后面,牛在前面拉碾子,牵牛的绳子是从牛鼻子穿过约近四米的麻绳攥在左手里,右手拿了一根竹丫丝鞭子,吓唬老牛,牛真要不走了,也要抽它几鞭,那天,这头老牛也很乖顺,四喜叔就把我抱上牛背,让我骑在了老牛背上,老牛没有反抗,还摇起双耳,‘昂、昂’地叫了两声,上了牛背,我就让四喜叔把牵牛的绳子递给了我,双手抓住牛背上的黑毛,那感觉就像爸爸给我讲的草原上骑马故事样。”那天,赵爹爹在后头冲里割了一捆嫩油油的青草,放在牛栏边,一直等到四喜叔的稻谷碾好后,很心疼地把牛牵走,让它去吃嫩草了。
赵爹爹爱牛如爱子,他与牛打了一辈子交道。解放前,家境穷,读不起书,八九岁时就给村上的地主放牛,解放后,从互助组、初级社、合作社、高级社、到人民公社,到五合实行大队核算,他一直在吴村放牛,一百多亩水田三四头牛也够用了,繁衍的后代,在牛犊一岁后便由大队统一调配给有水田的生产队。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赵爹爹总是在清晨自己未吃早饭前,到牛栏屋,解开栓牛的绳索,把牛牵到后头河,后头冲,新屋底,或西冲,或竹冲吃草。春耕季节赶在队里用牛前,让牛们吃饱,免得让牛们哦着肚子干活。夏天的蚊虫苍蝇多,赵爹爹在中午时分,趁用牛社员吃午饭休息,及时把牛牵到吴村村中桐河的“深水凼”,让牛在水中休息,免得蚊虫叮咬。冬季,又怕牛们冻着,早早地在牛栏里铺上厚厚的稻草,让牛们有个温暖的窝。稻谷收割完,稻草在田间晒干以后,章队长要求社员们把稻草打捆,挑到牛栏屋边码堆放好(吴村叫草堆,有地方叫草垛),方便赵爹爹在冬天拿给牛吃。
有一年冬季,吴村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尺把厚(30公分),赵奶奶在家把自己种的黄豆泡涨,用稻草小心地包起捆扎好,赵爹爹深一脚浅一脚地把黄豆草包,带到牛栏屋,一包一包地喂到每一头牛的嘴中,我很好奇地问赵爹爹:“赵爹爹,牛是吃草的,黄豆不是人吃的吗?过年还要打豆腐,压豆腐干,千张,怎么给牛吃了呢?”他对我说:“志兵(我的乳名,吴村的人都这样喊我),你要知道,牛在冬天跟人一样,也要给它们补补身子,养好体膘,来年春耕好干活呀。”
长年累月与牛同伴,吴村的几条水牛,与赵爹爹心有灵犀似的特别有感情,赵爹爹的讲话声,呼唤水牛的喊叫声,甚至是走路的脚步声,牛们都特别敏感。有一年他与赵奶奶到宁国走亲戚两天,章队长临时安排光蛋陈三宝接替赵爹爹放牛,第二天傍晚只回来了三头牛,陈三宝在竹冲无论如何呼唤,那头牛就是不理睬。赵爹爹回来听说了这件事,脚还未踏进屋里,立马与陈三宝赶到竹冲放牛的地点(因为竹冲翻山过去就是宁国的何家冲),放声“尓哟,尓哟,牛儿快来哟”地喊叫起来,不一会,那头牯子摇头摆尾地来到赵爹爹的面前,两天不见了,一来到赵爹爹的面前,像小孩见了久别重缝的亲娘,把头伸向了赵爹爹的怀抱,赵爹爹拍打着水牛的额头,口里念叨:“别再乱跑了,翻过山岗,就不是吴村了”,牛儿顺从地跟着赵爷爷回到了吴村的牛栏屋。
往事悠悠。赵大爷离别人间几十年了,吴村的水田自退耕还林后,已全部改种了茶叶、板栗、毛竹和其他经济作物,牛耕在社会的进步中已经淘汰。赵爹爹和水牛的故事,对八零后的新生代们如童话,是铭刻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前老人的永久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