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慈小学一年一度的《龙门杯》校园足球赛，即将打响了。然而，作为2年级14班球员的陈夏墨，却是一脸的忧心忡忡。
“爸爸，我们太倒霉了，首轮淘汰赛就碰到了1班，”放晚学回家的路上，他边走边对我说，“他们是去年的冠军。我们肯定会输的。”他黝黑的小脸上，笼罩着一层灰暗的阴影。
儿子的悲观并非毫无道理，去年14班首轮就惨遭淘汰，今年又不幸抽到了上届冠军，连我也觉得形势不妙，但我不能表现出来。一番询问后，我说：“1班是很强，但你们班也不弱。你们班有四名校队成员，也算是一支‘豪门球队’了。未必不能赢他们。”
“我们赢不了，我们一定赢不了。”儿子固执地说，目光在街道上四处游移，寻找废弃的香烟盒。
“儿子，你要知道，足球比赛除了比实力，还要看临场发挥。只要你们齐心协力，就能击败他们。你听过‘爱拼才会赢’这首歌吗?”一路上，我像个老妈子似的絮叨着，鼓励的话说了一箩筐，可是经不住寒风一吹，都倏忽远去了。怕是一句也没有落入这小子的耳里。
所幸，比赛结果应验了我的话。那天下晚学，他一见我就飞奔过来，叫嚷着，“爸爸，我们班赢啦!上半场我们先进了一球。可惜下半场新换上的张诺一，竟然用手去抱球。她是打篮球的，根本不会踢足球。唉!我们被判罚了点球。后来进行点球决胜负，我们5比4赢了。我踢进了最后一个点球。”
我见他像只小麻雀似的，不时一蹦一跳，眼里忽闪着快乐的光芒，就笑着说：“这下你们可以争冠军了。”
“怎么可能呢。”儿子的小眼睛如手电筒般在路上左探右照，搜寻他最想要的宝贝烟盒。
见儿子还是没信心，我不禁又喋喋不休起来：“足球场上，什么结果都有可能发生。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爱拼才会赢……”
按照学校规定，14班战胜了去年的冠军，便直接进入了半决赛。半决赛14班又以4比1的大比分，干净利落地将6班挑落马下。就等着明天决赛了。
决赛对手是2班，上届亚军。“他们班有吴俊毅。我们输定了。”儿子的小黑脸上，又一次浮起了灰暗的阴影。
吴俊毅这孩子我是知道的，他和儿子是校队队友。他脚下有花活，速度快得像一只小猎豹，左闪右挪，前冲后突，眨眼间，就将对方门前搅得危机四伏。
有这样的对手，确实叫人头疼。“但是，”我说，“足球是一项团体运动，不是一个人能够左右输赢的。何况你们班也有技术很好的程林浩、程林旭两兄弟。还有你。虽然技术差点，反应慢点，但只要你发挥自己的身体优势，积极拼抢，勤跑多动，也会让对手胆寒的。”
儿子在街边拣到了一只红色烟盒，正一边蜗牛似的向前挪着步，一边小心翼翼地撕下上盒盖，埋头制作心爱的烟卡。我不得不放慢脚步，耐烦地说：“儿子你想想，踢1班时你也害怕会输，但结果怎样呢?”
“可2班是真的很强啊。”儿子头也不抬地答着，声音却明显地矮了下去。
决赛因为天气的原因延期了。在等待比赛的那几天里，儿子显得很心焦，总不时地扭头望向窗外。窗外细雨朦朦。我敏感地察觉到，儿子的眼里有渴望，也有忧虑。谁不曾经历过这样的微妙时刻呢?
决赛日终于来了，是个和暖的好天气。那天恰逢学校一年一度的家长会，放晚学后，我得以踏入三楼的14班教室。儿子见了我，一句话没多说，就穿着足球队服匆匆地训练去了。像这样的课后训练，他每周有四次，包括周末的一场校际比赛。他走之前，我斜瞥了他一眼，他的小黑脸平静得像一塘池水，无波无澜。
臭小子，竟然很沉得住气!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啊?我枉自猜测着。
我坐在儿子的座位上，心里无端地有些焦虑起来。不过是孩子们的一场校内比赛而已，何至于此?不是说重在参与、尽力就好吗?今天上学前，我恐儿子有心理压力，还曾这样安慰过他。可是现在，我居然也生了想赢怕输的情绪，真是奇怪啊。
好在这样的情绪并没有困扰我多久。儿子的班主任符老师笑盈盈地迈上了三尺讲台，她那张年轻美丽的脸，由于兴奋而涨红着，宛如一瓣粉红的桃花。她面向四十多双热切的眼睛，对着扩音器的耳麦激动地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刚刚结束的足球比赛，我们班赢了，是大比分赢的，5比0，我们拿到了冠军!”
我耳边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孩子们今天真的很努力，一点没给对方机会。他们拼命地往前冲、往前冲……其实，我是不懂足球的。但孩子们的付出我能看到。程林浩、程林旭……还有陈夏墨，他们在风里雨里，在烈日下，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刻苦训练，努力比赛。可他们的学习并没有因此而落下，都很好。这说明了什么呢?”符老师的语速很快，也很有激情。
不过，她随后提起张诺一来到足球队后的种种表现，谈到张诺一的学习和家庭状况时，声音就变得潮湿起来。“这孩子真的是很自尊自强，也很努力……”说到这里，她忽而就语塞了，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噎住了。
教室里很安静，我听见有人在纸上沙沙地写着什么。
符老师垂着眼睑，嘴唇紧闭着，过了一会儿，她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羞涩地朝我们一笑，说：“不好意思，我的泪点有些低……”
我很是感动，为孩子们的“爱拼才会赢”，为符老师的“泪点有些低”!很多天过去了，彼时的情景，还不时地跳出来，在我的脑际萦绕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