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日子终将来临,尘世渐渐消失,生命渐趋衰竭,拉下最后的帷幕盖上我的双眼。但星辰仍会在夜中守望,晨曦仍会降临,时光像翻腾的海浪,激荡着欢乐与哀伤。
——泰戈尔
聚:昨夜西风凋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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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夜幕降临,直到醇厚的月色跌入重叠的楼宇缝隙,直到不期而至的夜风无休止地敲打高楼的窗棂,参会的人们才不得不依依惜别,互致晚安,从签到大厅回到各自的房间里。
说是参会,既不同于高端的理论研讨会,也不同于地方的代表大会,这只是一群离别40年的老同学别开生面的见面,一次感慨万千的重逢,一场归去来兮的如约而至。
同学会的起因,源自母校的一股春风。
2018年12月7日,正是一年一度的大雪。
时任长江大学文学院院长的沈光明同学一行4人,包括校办李波主任和文学院龙厚雄、严运桂两位教授,从宜昌乘飞机抵达海口参加学术会议。接风席间,叙旧吟诗,回忆校园,也勾起我对于我们那个在特殊时期形成的4773班的思念,于是,就有了建一个群的想法。
要把分散在全国各地、离别40年后的全班40个同学召集在一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首先想到荆门的毛华。
我在荆门工作时,和毛华联系相对多一些,到海南后,每次回荆门,不管多忙,他都像一个老大哥一样把在荆门的同学召集到一起,点上一桌好菜,彼此叙旧言欢。当我把意思向毛华说明后,他很支持,并建议由我牵头,他全力以赴配合,说如果其他地方不方便办,可以放在荆门,由他来操办。
除了荆门、荆州的同学之外,刘景岗同学是我毕业后有过几次接触的同学,建立微信群,我自然会想到他,因为毕业后回仙桃工作的同学人数最多。
在仙桃同学中,景岗的名气最大,当过乡镇一把手,任职过市里的劳动局长和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有“资源”可用。电话一经接通,未及寒暄,景岗就痛快地说:“就放到仙桃搞,费用我来解决”,此等爽快之约,顿时让我释然。仙桃,也因此成了主办同学聚会的不二之选。
聚会首选仙桃,还有一个考虑,是因为我们入学的第一个学年是在沔阳师范(原湖北省第一师范)度过的。
彼时,由于华师荆州分院(历经数次更名,现为长江大学)正在扩建,校舍尚未竣工,就把部分学生暂时安排在这里,而沔阳师范对我们更是宠爱有加,安排我们享受和老师们在生活、医疗上的同等待遇,可以说仙桃是我们班同学人生的重要驿站、启碇之港和感恩之地。而荆师4773班,则是我们头顶的明月,人生的胎记,是汗水和信念浇筑而成的心中丰碑。
遗憾的是,随我们班一起调入荆州的毛惠玉、李玉龙老师因身体等原因,已经不能和我们再聚仙桃,同举杯盏了。
游:众里寻他千百度
「READING」
下午,气温稍降,耳畔轻寒。
风是无所顾忌地放荡,吹皱一池春水,也吹皱赶路人的脸庞。城市的喧嚣在窗外一浪高过一浪,脱离枝头的樱花和月季,随风落在地上,姿态轻盈,恍若有声,揉碎一个漫长且唏嘘的黄昏。
远在上海的邓锦凤大姐坐着轮椅由妹妹和先生推着来了,武汉的闫义长带着熬好的几罐中药来了,段新秋同学拄着双拐来了,黄珞珈、戴先法等同学从广东赶来了,李行德同学腰里缠着护腰来了,所有的期盼、犹豫和最终决定,所有的伤感、眼泪和喜悦重逢,都诞生和深埋在千里迢迢的行程和种种欲罢不能的跋涉之中。
在刘景岗等仙桃同学的精心筹备下,聚会安排得非常丰富多彩:汉民老师赠送诗集、讲毛泽东诗词,超红老师即席赋祝福心语,更有同学座谈、文艺晚会、市区游览、参观梦里水乡等等,最令人感慨万千的还是仙桃城乡的巨大变化。
酒店在市中心的城市广场,周围被樟树和杨柳层层围裹,透过缤纷花影,高大的银杏绽放着嫩黄的新叶,一条宽阔的樱花大道,将素白的樱花缀满枝头,孤绝的冷艳,脱俗的清高,浓烈的美丽拥挤了天空。
久别重逢的仙桃,每个角落都写满了生命的韵律和创新故事,就连空气都是不容忽视的生动,也免不了让人乡愁满怀,追忆当年那个城市的幻影。
可惜,记忆中车站路两边的竹篱茅舍和大片的菜地,早已变样,曾经的烂漫野花随风而逝,当慵懒的春风再度吹过的时候,早已成为人工花草的写意之作。
倒是前往彭场的彭仙大道两侧,还见缝插针地盛开着一片一片的油菜花和烂漫的野菊,呈现着江汉平原原有的气息、浅淡的姿容。
阔别四十余年,仙桃的变化足以让每个归来者百感交集,那个像菜花一般摇曳于期待中的纯情小镇不见了,那个稻菽起伏、野花烂漫的水乡村舍不见了,那个手工业者遍布深街旧巷的县城长大长高了,出落成一副风情万种的模样,连那条积水盈尺、撑杆可跳的仙桃河,如今也变宽变靓,成了风姿绰约的生态主题公园。曾经的荒凉和忧伤之地,弥漫着都市真实的欢愉,所有的植物都姹紫嫣红,所有的生灵都乐得其所。
走在鸟语花香的世界里,游人的欢歌笑语和熟悉的花鼓戏不时传来,美声、美色、美的气场,每一幅绝不重复的图画都足以颠倒众生,让深陷于此的归来学子们忘了今夕何年,在意犹未尽的游历中,找回到青春的感觉。
是的,我们对仙桃这片土地始终保留着乡情般的爱恋,在未来的悠悠岁月里,即便白发苍苍,步履蹒跚,心中那份眷恋也将如飘零落叶渴望归根一般,牵引着我们的思绪回到这里。
著:欲寄彩笺兼尺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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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忘怀的还有一个重要环节,就是到会同学的赠书活动。
我们毕业于1981年1月,那时正是用人之际,部分同学毕业直接就进了党政机关,有的后来也被选调从政,做出了成绩;留在教育战线的同学经过多年的躬耕细作,成绩更是不俗,有的被授予特级教师荣誉,有的成了教授或高级讲师、教学骨干,不少同学都有作品出版。仅以在荆门工作的同学为例,全展、毛华、全国民、杨少宇、王德松、黄叶斌、戴德成等同学都先后有专著问世。
全展同学是荆楚理工学院的教授,退休前,先后出版有《传记文学:观察与思考》《中国当代传记文学概观》等三部学术专著,发表研究文章上百篇,学术研究成果颇丰,退休后还担任全国传记文学学会的副会长。
作为永远在路上的传记文学修行者,全展一直与时代同步,他密切关注传记文学领域的动态,以交织着丰富的阅读体验和思想艺术感受的精神游历,不断体悟和揭示出传记文学的发展态势、文化意义及精神价值。其系列研究成果在学术界引起较大反响。《新华文摘》《人大复印报刊资料》《高等学校文科学报文摘》《社会科学报》《中国人文社会科学学报年鉴》都转载摘要过他的多篇论文。
不同于常见的官员出书模式,自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职位退休的毛华,其新作《补拙集》独树一帜,书名寓含“笨鸟先飞,勤以补拙”的谦逊哲理。此书汇集了毛华多年来在各级报刊上发表的随笔、时评、散文及理论文章,不仅是对其丰富多彩人生经历的深情回望,也是将过往点滴串联成珠,为读者呈现了一场别具一格的阅读盛宴。
《补拙集》全书洋洋洒洒56万余字,文笔平实而不失细腻,情感真挚饱满,是一部融合温情、深度与亮点的佳作。不仅如此,他在担任市新闻学会、市记者协会等负责人的同时,还兼任延安精神研究会常务副会长及长江大学荆门校友会会长,并受邀成为某刊物的主编,以其深厚的学识与丰富的经验,继续在多个领域内发光发热,展现了一位退休官员不懈追求、勇于担当的精神风貌。
从市委党校副校长退休的杨少宇,总能勤于思考,坚持写作,成功实现了从官员到学者的转变。从他的《家乡有条绵羊河》《话心态说富有》到《古代智慧百例》等文集,既有献给故乡的心语,也有唱给时代的赞歌,还有历史的智慧和经验总结,具有较高的理论水平和生活气息。
戴德成同学的《养生长生字画》一书,诗文图并茂,诗意盎然,是一份献给老年人生活的厚礼。
黄叶斌,曾任市文联主席,他的《为文学的生长鼓与呼》则是一本厚重的文学评论专著,具有很深的理论功底,在众多作品中独树一帜。
王锡明、李行德、黄珞珈、王德松、蒋传云、李恩鹏、董大金等同学,也都在所属领域内均取得了不俗成果,佳作频出,熠熠生辉。
这些著作,或发表在前,或出版在后,既是长江大学校友史上的亮点和荣光,也是本次同学聚会的热门话题。可以说,每一本书的背后,都是一份不懈的努力,每一分努力都有一个沉重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蕴含着作者的辛劳和汗水、苦涩与欣慰。
缘:天长水阔知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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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学们的互动中,文学,始终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也是每个中文系学生萦绕于心的梦幻。
可惜的是,我们这些同学,虽然毕业于中文系,除了几个留在高校工作的同学之外,大多与这份爱好有缘无分。
毕业之后,有的从政,整日忙于公务,“且将诗酒赋华年”;有的虽然进了新闻部门,从事着繁忙的编辑工作,“恒兀兀以穷年”地案牍劳形;有的从事教学,奔走于三尺讲台,忙于“三更灯火五更鸡”的作业批改,很少有人能够静下心来与文学创作拉近距离。
真正重新回归文人本质的,还是在退休之后。大家从繁忙的工作中解脱出来,就有了重构早期文学梦想的打算,将多年的感悟与沉淀付诸笔端,在文学的共鸣和乐趣中状时代风雨,写纸上河山,各自都取得丰硕的成果。
文学,是退休后的寄托,是远游时的亮光,是困顿中的暖阳。
他们中,贺道炳珠玉在前,刘景岗怀璧其后,周守旌厚积薄发,全国民藏而不露,一个个成果斐然。
刘景岗的小说集《一步之遥》和散文集《故乡有棵木子树》,贺道炳的诗文《三吟集》,全国民的长篇纪实文学《魂牵梦萦大柴湖》,毛华同学每期发表在《荆门职工》上的卷首语等,都是质量上乘、品相不俗的优秀作品。
《一步之遥》集结了刘景岗的十余篇精选中短篇小说,这些佳作此前已在各大报刊及网络平台上发表,并广受读者赞誉。作品题材广泛,涵盖了从官场风云的波谲云诡到商海沉浮的跌宕起伏,再到亲情爱情的温馨细腻与人间冷暖的深刻描绘。书中既有对真善美的深情颂扬,也不乏对假恶丑的犀利批判,让读者在感受时代脉搏强劲跳动的同时,也能聆听经济洪流中复杂多变的社会声响,体验到一种跨越多个维度、深度触及人性的阅读享受。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著名文艺评论家张洁曾给予这样的评价:
“刘景岗的这个集子,我读了两遍,读得非常仔细,印象相当深刻。就题材而言,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官场,是官场形色各异的人事、相沿成习的规则、别具一格的习性,时间跨度自80年代初至新世纪。一种是早年生活在作者心中刻下的印痕”,作品“文气充沛,写得声情并茂,感人至深。”
他的另一本散文集《故乡有棵木子树》,也得到武汉大学教授、湖北省文艺理论家协会副主席樊星的高度评价。
可以这样说,刘景岗的这两部作品,是我们班同学退休后“转型”最为成功的作品,也是我们这些曾经从政退休人员从擅长的公文写作语言转型为文学语言的成功范例。
贺道炳的《三吟集》是一部极具魅力和个人风格的佳作。
道炳从小爱好读书,但因幼年丧父,家贫如洗,几乎辍学;高考在即,雄心万丈,却梦断一场运动;恢复高考后,幸而圆梦,毕业后却又从事人民警察的工作,在“几度风雨几度春秋”中摸爬滚打。但这些,并不能割舍他与文学的缘分。退休后,专攻格律诗的写作,对于格律平仄的运用几乎达到驾轻就熟的程度,还成为中华诗词学会的会员、湖北省诗词学会会员。
关于他的作品,沈光明同学有过精辟的阐述:“退休后,贺先生了却凡事,重回课堂,再温诗史。这就使他在运用旧体诗词各体时,得心应手,游刃有余,甚至能使形式听命于内容,挥洒自如,出奇制胜。被人诟病的繁琐严密的格律要求,反而成为他表情达意的有效工具,获得一种戴着脚镣跳舞的快感。”
全国民毕业后,一直坚守在教育战线,担任过钟祥二中的校长、书记,曾经获得过荆门市十佳校长、湖北省优秀教育工作者、全国德育科研先进个人、全国百名德育科研专家、特级教师等荣誉称号。
他的《魂牵梦萦大柴湖》一书,通过叙述自己、家人和本村人,为改变生活环境,提高生活质量,在党的基层组织的领导下,与自然环境抗争,通过几代人卓有成效的奋斗,最终在艰苦的生活环境里扎根发展,是一曲移民昂扬进取的创业史、奋斗曲,也为后人留下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作者以浓烈的感情,不掩饰,不夸张,极其真实地把那段生活忠实地呈现在读者面前。”(李国贵《诚挚的情,永恒的爱》)
毛华同学退休之后受聘担任《荆门职工》的主编,每期都以“楚牛”的笔名在杂志的扉页发表卷首语,这些卷首语,每篇约1500字,叙事抒情,议论风生,或聚焦于国家发展与社会变迁的交汇点,或解读最新的政策动向,或深度解析经济趋势以及社会各界的声音。每一篇文章都是对现实世界的深刻洞察,也是对未来发展的热切期盼;每一篇都闪烁着思想的火花和艺术的华彩,是人们每期必读的“第一选择”,如果把这些作品以“选集”的形式结集出版,一定会大放异彩。
除了刘景岗、贺道炳、全国民、毛华等同学的作品外,特邀同学代表王光泰送给到会每个人的《三自经》一书,也是一本凝聚着作者心血汗水、具有很高收藏价值的艺术珍品。
这部书是用铜版纸彩色印刷,八开装帧,300多页,其装帧之美,内容之丰,堪称印刷经典。书中除收录作者创作的部分纪实文学作品和涵盖关于自立、自强、自娱的150句的千字箴言“三自经”外,还收录有国内三百多幅名家书画作品、省部级领导和将军题词等作品,特别是,这些书法不仅有汉文、藏文、维吾尔族文、蒙文、满文、回文、壮文、朝鲜文、傣文、东巴文等10种民族语言书写,而且还有甲骨文、竹简文、隶书等多种书体;他们中间年龄最大的101岁,最小的只有5岁。
更为神奇的是,上面钤满了2010年上海世博会所有场馆360多枚印章。其中,参展国192枚,国际组织40多枚,中国省区市联合馆31枚,城市案例、主题馆和国内各种组织100多枚,堪称是一次中国书画墨宝与世界各国纪念章的完美对接。
说实话,上海世博会我也去凑过热闹,在里面也买了一本护照,但上面加盖的展馆印章屈指可数,十分之一都不到。
试想一下,那么热的天气,那么多的场馆,能够走遍世博会所有场馆的人,一定不多。不要说整天冒着高温烈日排队打卡,为了减少上厕所的时间,水都不敢喝一口,单是看着那些不见首尾的排队队伍,想想就会心生畏惧。
有人粗略计算了一下,要想排队一个不落地走完整个场馆,没有一个月以上的时间,根本就不可能。
只是,王光泰同学做到了。
行: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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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桃梦里水乡,宛如一首未完的朦胧诗和水墨画,轻柔地铺展在岁月的深处,仿佛是天空遗落的云朵,在此寻得了归宿。
同学会的第三日,我们满怀期待地踏上探访梦里水乡的旅程。当游船之旅结束后,一行人漫步于湖畔那片绚烂的薰衣草花海中,几位同学走在一起时,我趁机向王光泰提出那个一直萦绕心头的问题:你是如何做到在上海世博会上走遍每一个角落,并且无一遗漏地收集到所有场馆的纪念印章的?
在大家的要求下,光泰同学风轻云淡地讲述了他那段传奇般的世博会钤印之旅——背后的一切,都源自一颗坚定不移的决心与一份持之以恒的努力。为了那些承载着回忆与荣耀的场馆印章,他携家人一道,在世博会的炎热气候里往返穿梭,奔波半月之久。每日里,顶着炎炎烈日,忍受着饥饿与口渴,一个场馆接着一个场馆地排队等待,只是为那珍贵的一印。
这段“敲章”旅途中,王光泰也遭遇过种种不易:有误会的眼神,有冰冷的拒绝,甚至有被安保人员误带至警讯室,严查字画来源的尴尬。更为艰难的是,为了获取一张梦寐以求的中国馆预约票,他不得不与“黄牛”进行交易,其中的辛酸与无奈,难以言表。从他的话语中,我深切地体会到了那句广为流传的话语:“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
在文学与艺术的探索对话中,不少同学都是各展才华,风采卓然。
李行德以其对书法的深刻洞察与独到鉴赏能力,尽显大师风范;王锡明则在繁忙的教学之余,以“游山玩水”般的悠然心态,探索自然之美与美食之趣,将山水之灵融入笔端,别有一番韵味;毛华则凭借对摄影艺术的热爱与执着,行摄国内外诸多旅游胜地,感悟大自然的奇妙与神韵,捕捉生活中的瞬间美好,成就了一幅幅令人回味之作。
这中间,毛华对摄影艺术的痴情,特别值得一提:两次自驾深入西藏,每一次都是对生命的挑战,对热爱的践行。旅途中,他历经艰险,不仅曾与泥石流擦肩而过,还亲眼看见了前方车辆被突如其来的山体塌方无情压垮的惊心动魄。在贡嘎山的半山腰里夜宿简陋帐篷,“夜来卧听风吹雨”,抬头就能看见山顶冰川的幽冽冷光,幽深的峡谷如大海鼓荡。半夜被冻醒,雪花落在了脸上,但心中燃烧的热情却最终未有丝毫减退。
近乎痴迷的坚持,最终也换来了令人感动的收获。他的镜头捕捉并定格了青藏高原和老318国道沿途无数动人心魄的瞬间,这些影像不仅是对那段艰辛旅程的记录,更是对自然之美、生命之力的深刻颂歌。部分佳作更有幸或参加摄影展览或刊登于有关报刊,更多人通过他的视角,感受到了那条传奇之路的独特魅力与深远意义。
听着同学们的话语,我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情景在眼前浮现:一群坐六望七的老者,在人生的晚年,本来可以含饴弄孙、悠享岁月静好的时光,却因了一种文学艺术上的追求,一个个走出家门,或顶着寒风烈雪,或冒着烈日暴晒,或行驶在雪域高原,忍受饥渴,或奔走于闹市街头,起早贪黑,在游走跋涉中,去凝望感知人生;在观览游历里,去体验文化内涵,把风雪弥漫的旅途当作人生修行,将千里之外的缥缈感悟,融入夕阳华年。这样的执着,这样的晚年,一如滴血的杜鹃,在爬满荆棘的前路,洒满苍凉的歌唱。
由此,我想到《红楼梦》里面的两句话: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我想,这“其中味”,就凝聚在同学们的文字篇和书画里,凝聚在一篇篇灯下熬油的伏案疾书中,凝聚在一种坚贞不屈的信仰、努力不懈的追求与人生理想中,凝聚在每一个文学路上修行者跋山涉水的背影里。在他们的脚下,旷野不再是独特的山脉水文,更是自己内心世界的柳暗花明。
走在梦里水乡的湖畔,身边是无拘无束的花海,远处是无边无际的稻田,那些点亮自己也照亮别人的杜鹃花和薰衣草,妩媚多情地簇拥着我们,璀璨得近乎呕心沥血,华美得让人刻骨铭心。
湖面送来吹面不寒的清风,像沾衣欲湿的花雨,成群的水鸟滑过水面掀起琥珀色的幻影,像惊鸿一瞥后的余音袅袅;高大挺拔的水杉静默地立在水中,端视这大千世界的荣枯沉浮;云朵遮盖阳光的地方,花草的颜色变幻莫测,紫得深入,蓝得通透。翠绿的稻浪在田野释放着独特的芬芳,挟裹着土地的气息坚定而热烈地扑面而来,写下农家年复一年的坚韧与劳作,告诉人们,所有的辛劳和汗水,都在风雨兼程的努力中得到欣慰的报偿。
别:明月不谙离恨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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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聚会当年的冬天起,我们都经历了一段被疫情困扰的年份,也正是在那段饱受创伤和洗礼的日子前后,我陆续收到过刘汉民老师的《天生我材必有用》、贺道炳同学的《三吟集》、萧啸同学的《余闲集》、毛华同学的《补拙集》、黄叶斌的《为文学的生长鼓与呼》、全国民的《魂牵梦萦大柴湖》、刘景岗同学的《一步之遥》和《故乡有棵木子树》,以及《荆门职工》的每期赠刊。
不幸的,汉民老师已于今夏驾鹤西归,负责编撰聚会纪念册的贺道炳同学也在去年绝尘而去,抱病参会的闫义长同学聚会不久就离开了我们,还有没有来得及参加就已经去世的老师、同学,如旷野的风,像天上的云,从喧嚣的人间撤退,将漫长的人生,诉于离恨之苦。
每思及此,心中便如潮水般涌出一连串的哀伤,久久难以释怀。我深信,在那遥远的天堂之境,他们一定会再次相逢,共吟诗歌,同举杯盏,笑谈人间繁华与沧桑,以云水之心,悟禅意之诗。
循着同学们的足迹,我又去过几次仙桃,在刘景岗的陪同下,前往彭场等地采访。当我站在早春的汉江大地上,如血的夕阳贴着汉水缓缓落下,照着我山重水复的行程。面对着江风萧瑟,眼看着草木趔趄,眼看着堤坡下面的樱花梨花杜鹃花,粉白交织,凄美冷艳,摇曳着伤情不已的素心,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在梦里水乡的情形,想起聚会的日子,想起那些留在这个世界的聚散之书。那些生动的文字,一如沉沉的江水,呜咽着,低吟着,流淌过我的心田,一幕幕的记忆,是岁月带不走的容颜。
世间万物,终究逃不脱一个宿命的轮回,人人最终都会在那个相同的门外不约而至,道一声后会有期,像一片凄美的樱花从枝头飘坠,或零落成泥,或随了流水。
好在是,短暂的时光,留下了他们的音容笑貌和传世作品,一如生命的火把,照亮离别之痛,照亮相逢之幸,也照亮如是人生。
写到这里,我把老师和同学们的作品一一呈放在面前,目光穿透那些黑纸白字的铅字,像走过一座座人生驿站,灵魂如在一场场烟火交错的幻梦中旅行,时而历历在目,见字如面,时而迷蒙缥缈,散如云烟。
眼泪与欢笑,是人世间命运的馈赠,也是我们这些年深深浅浅的足迹留痕,衣服从新穿到旧,书本从厚翻到薄,所有的重逢都有意义,所有的离别都是知己。在一笔一划的文章里,我想我的旧友,你写你的故事。
等待,是下一次的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