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语】1987午9月。北京。海军大院黄楼小会议室。一番努力后，约到了他。他用亲切的闽南普通话，接受了我的采访。彭德清，福建同安人。担任过27军军长，赴朝作战。1954年调到海军，任东海舰队副司令员。1955年被新中国授予海军少将军衔。1958年7月，担任海军福建前线指挥所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密切配合炮击金门的陆军和空军指挥所。1965年，担任交通部副部长。1981年，担任交通部部长。1985年，当选为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
南下前线 调兵遣将
1958年7月25日。鹰厦铁路上。铁轨像松了架似的，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火车头憋足了劲，拖着一晃三摆的车厢，呼哧呼哧地行驶着。它好像在抱怨说：在这条铁路上跑，太艰难了，太吃力了。
鹰厦铁路，的确是一条难走的路，它以四多著称：拐弯多，隧道多，桥梁多，陡坡多。
列车越走越慢，连空中的一只鸟都飞到前面去了。
软卧车厢里的一位海军少将，望望远去的飞鸟，一双眉毛锁得更紧了。
“这要什么时候到厦门吖?”他无可奈何叹着气，自言自语地说。
咣嘡一声，列车竟然停了。
海军少将的脸上顿时露出焦急的神色。他急忙推开车厢门，大声喊：“列车员同志，火车怎么停了?”
“昨天夜里这儿下暴雨，前面塌方，石块挡住了铁路。”列车员解释说。
“什么时候能修通?”
“这就很难说了!”列车员摇摇头。
“请你打开车门，我下去看看。”
“首长，我没有这个权力，请原谅。”列车员为难地说。
“你们列车长在哪里?”
“请等一下，我去找。”
列车长来了，海军少将说明了要求下车的原因。列车长打量了一下海军少将，亲自打开车门，并陪同前往。海军少将来到修路工人中间，找到了队长，并把他叫到一旁说：“队长同志，请你以最快的速度把路修通!”
这位队长一愣，久久地望着对方，好像在问：你这位海军少将，怎么以命令口气来指挥我修铁路呢?海军少将看出了队长的心思，马上改变了口气和方式。
“队长同志，你知道前线的最新情况吗?”将军问。
队长恍然大悟：“将军同志，我们尽快尽力抢修!”
海军少将向队长伸出手去，说了声谢谢，转身回车厢去了。
火车头又呼哧呼哧地喘息起来。列车虽然起动了，但是，跑得比以前更慢了。海军少将无可奈何地叹息着。
列车长好像听到了叹息声，走进了海军少将的车厢，“首长同志，”列车长安慰说，“这段路最难跑，你就趁此机会躺着好好休息休息吧。”
海军少将只好苦苦一笑。要说休息，将军的确要好好休息了。今天已经是他第7个昼夜没有睡安稳觉了。要是现在真能躺在软席卧铺上，美美睡一觉，该是多好!但是，将军上车后早已试过，就是睡不着。他的身体虽然躺在床上，头脑里却一直思考着，怎样才能正确地执行中央军委的命令。
中央军委的命令，是在一个新的国际形势下下达了。美国为了争守石油利益，在中东入侵黎巴嫩、约旦，企图用武力征服伊拉克。为了配合中东侵略，美国在台湾海峡掀风鼓浪，唆使蒋军炮击我沿海城镇，捣乱渔民正常捕鱼，金门岛的大喇叭不断喊话反攻大陆。为打击嚣张气焰，中央军委根据党中央和毛泽东的指示，作出了封锁金门的决定。
7月18日，中央军委下达封锁金门战役的命令。翌日，海司向东海舰队下达预先号令。东海舰队立即组织福建前线指挥所，并报请中央军委和海军批准，任命海军少将、舰队副司令员彭德清担任指挥所的司令员兼政治委员。任务是：密切配合福建前线陆军和空军一起作战，共同完成封锁金门的作战任务。彭德清根据中央军委和海军党委的命令，与舰队其他领导一起，向福建前线调兵遣将，部署兵力。7月24日，彭德清踏上了南下的征途。连续7昼夜没有安稳睡过觉，再加途中的劳累，鼓德清消瘦了。但是，重任在肩，他怎么也合不上眼，连一点睡意都没有。此时此刻，他一心想着尽快到达厦门前线。可是，列车好像有意捉弄将军一样，不紧不慢，真是急人。
为了使自己缓解一下心情，他想起鹰厦铁路的修建。今年1月鹰厦铁路才通车的。原先中央政府批准株洲到韶山先修建一条铁路。报告送达毛泽东主席，他老人家暂缓修建家乡的铁路，鹰厦铁路战略位置更重要。其后，让王震带10万鹰厦铁路修建大军南下……老人家的胸怀，一切为了国家利益。
清晨，列车抵达厦门站。车站出口处，福建前线海军指挥所副司令员高立中率领的指挥所人员已经等候多时了。
彭德清下车，急步来到出口处，同前来迎接他的同志们一一握手、问候。
汽车开动了。“我们到哪里去?”彭德清望望窗外问。
“到指挥所，”高立忠说，“先休息一下。”
“不，不，我们先到岸炮阵地去!”彭德清在多年的戎马生涯中，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到一个战区，不是先进指挥所，而是先到第一线部队，以便掌握第一手情况。司机是位老战士，深知彭德清这个习惯，再加彭德清有一股说一不二的脾气，不等高立忠发话，自行调转车头，向海边急驶而去。
彭德清身体往后一靠，同大家交谈起来。说话间，汽车穿过厦门市街道。骑楼上，牌门上，墙壁上，到处标着防空疏散的箭头。汽车、三轮车，甚至连一些行人，都各自披上了绿色的伪装网。
绿色的吉普车很快驶出市区，在一条黄土公路上飞驰。道路两旁，火红的凤凰树，茂密的相思林渐渐稀疏，代之而起的是一个个深浅不一、大小不均的弹坑，时而有弹痕遍体的相思树倒在公路旁。转眼间，又是几家被炸的民房露筋露骨地站着，远远还隐隐传来孩子凄凉的哭声。
彭德清狠狠地骂了一句：“这些狗日的，逞什么鸟能!”
到了阵地，随处可见长胡子的榕树，蓝光闪闪的龙舌兰，七手八脚二三米高的仙人掌，风姿婆娑的棕榈，还有菠萝蜜、蒲葵，以及不知名的南国灌木，组成了一片片翠色的屏障。深深的阡陌交叉的交通沟，从林子里伸进去，沟通了一门门大炮，一间间简陋的指挥所。彭德清抬手拉拉绿色的伪装网一角，只见一门海岸炮静静地等待在这里。他放下伪装网，强调说：“隐蔽工作非常重要，我们一定要做好。”
接着，彭德清对随行参谋人员讲了一个发人深省的故事：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在德国和法国两军对峙的一个战场上，一天上午，德军发现了一只猫，立即作出这样的分析判断：第一，早上八九点钟猫出来晒太阳，说明是家猫，而不是野猫，野猫一般是夜间出来活动的;第二，周围没有老百姓居民，说明这只猫是从部队营房里跑出来的;第三，法军只有旅以上军官玩猫，说明这里至少驻扎着法军的一个旅部。于是，德军迅速集结炮兵，进行猛烈轰击。战后查明，被歼的正是法军的一个旅部。彭德清讲完故事，再次叮嘱说：“你们一定要进一步做好隐蔽工作啊!”
夕阳西下，彭德清举起望远镜。此刻，他的思想像是长了翅膀，由陆地飞到空中，又从空中降到海面。眼前的情景使他更加坚信封锁金门的正确性。第一步，争夺制空权。在这以前，福建沿海的制空权基本上掌握在蒋军手里，他们利用美制飞机的优势，随时侵入我方阵地或村庄上空，进行狂轰滥炸;如今，我海军自己的航空兵和空军航空兵已经进入福建，闽北地区的制空权基本夺回来了，下一步是争夺福建南部(包括厦门、金门)的制空权。第二步，用海军的海岸炮猛烈轰击敌占岛屿和敌舰艇泊地，给金门之蒋军以致命打击。第三步，切断敌军海上运输线，消灭其海上有生力量，最终达到封锁金门之目的。对于这三步棋，彭德清曾从敌我力量对比入手，进行过认真分析。对于第一步棋——争夺福建南部制空权，将有一场相当激烈的空战，但是，我们胜利是有把握的。第二步棋——给金门之敌以致命打击，有威力强大的海岸炮，又有陆军的炮群配合，也是有胜利把握的。至于第三步棋，由于海岸炮的射程达不到敌占岛屿东南一侧海区，这就难以切断敌人的海上运输线，只有依靠舰艇部队的力量了。但是，迄今为止，福建沿海的海上力量是相当薄弱的，只有20几艘50吨以下的炮艇。不但艇小，火力弱，速度也慢。光靠这20几艘小艇，要切断敌人的海上运输线，是难以想象的……
彭德清想到这里，收起望远镜，转身向汽车走去：“走，回指挥所!”
这一夜，已经7昼夜没有睡好觉的彭司令又失眠了。为了加强福建前线的海上力量，在他接到中央军委命令后，就提出了一个北兵南调、装备南下的计划。彭德清通过电报、电话，不时地询问着，催促着。
一支是鱼雷快艇部队，为了隐蔽起见，正在秘密装运火车南下。另一支是刚刚服役的护卫快艇部队，明天就从上海起航南下厦门参战。
彭德清心里有了底，轻松了很多。赶紧睡觉，打算抽空回家看看。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