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好短,还没有爽够,我们就闯进夏天。火辣辣的阳光在高傲地奔跑,不撇下任何一个角落,人们张着嘴,喘着气,脸上红红的,油油的,像化了妆一样,即便在室内,也恨不得扯下汗衫。
夏季,人们大多不爱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却喜爱上外出寻凉,不分年龄,不分性别。尤其是偏僻而静谧的山区,成为人们追逐的目标。
酷暑七月,民宿爆满。打了一大通电话,我们才得以在偌大的鹞落坪外围订下宾馆,只是稍远了点。说走就走,晚餐后几个好友一同驱车前往,并带上家中的女人。车子下了高速,是几十公里的县道,弯道多,路灯昏暗,我们不是那种马不停蹄的旅游观光,所以没必要赶时间。打开车窗,一是方便吸烟,二是接受山野间的习习凉风,这样的行进倒也惬意,气温与心境还是蛮般配的。
晚上11点抵达逸安居农庄,农庄坐落在一条小路的旁边,五层楼,楼前一块大空地,算不上气派,但也雅洁别致,阵阵的青草香不停地撩拨着我们。由于海拔的原因,这儿的温度明显低得多,正在往外冒的汗也退缩了回去。此时无景,此时淡然。茶还没有泡好,过道上就吼来声音,“打一局惯蛋!”没几分钟,四个男人便围坐桌边,房门是开着的,不然对不起这清爽的好空气。也不赢钱,大家居然那么认真,时不时还争吵几句,“嘘,别影响其他人休息。”我们提醒自己。不再浮躁,安静打牌,难道这也是寻凉的一种方式?
青山不寂寞,鸟虫且低吟。我们一觉睡到自然醒。早餐后驶上盘山公路,山峦的庇护,林木的遮挡,阳光被挤得只能挨个边。鹞落坪自然保护区位于安庆市岳西县境内,北与安徽省霍山县接壤,西与湖北省英山县毗邻,是著名的革命根据地,也是集山、林、岩、潭于一体的旅游景区,茂林修竹,碧潭清影。
我是第三次到鹞落坪,自然不会过多地关注景色,倒是对寻凉以及寻凉的人产生兴趣。
景区是开放式的,不收费,与以前最大的不同是,增添了很多民宿,且有一定的规模,吃住一条龙。酒店门口和马路边,排满了各地牌照的车辆,你要想停车,就得学会钻才行。空旷的场地上有好多衣架和晒衣绳,各色的衣服和床单随风而飘,像是和人打招呼,虽不太雅观,却充满了生活气息,有家的味道。
来这儿的人,与其说是游客,还不如称为住客,住宿时间短则三五天,长则一两个月,大多以家庭或团队为单位,老年人居多,几乎没有独身的背包客。他们享受着舒逸的生活,不以游玩为主,更不需要导游,按照自己的爱好和生活习性,各干各的活,有的打扑克,有的散步,有的聊天,忘却了所有的烦忧。最开心的是孩童们,穿着裤衩,光着脚丫,在浅浅而清澈的河里摸鱼捉蟹,溅起朵朵小浪花。有个小男孩,像刚从水里钻出来一样,湿淋淋的,回头喊道:“爷爷,你也下来吧。”爷爷乐呵呵地说:“你自己玩,别滑倒了。”我站在小桥上盯着他们,眼前的孩子似乎就是几十年前的我。那一年大水,塘里的鱼随水涌了出来,这些鱼精明得很,别看就在脚下,可怎么捞也捞不着,只能借助网、盆等工具,看着收获的几尾小鱼儿,开心极了。风,吹醒了我。是啊,好时光属于孩子们的。
游玩人也好,寻凉客也罢,每个人都会怀着崇敬的心情,来到当年红25军、28军的驻地。纪念碑前,一群又一群人高举红旗拍照留念和缅怀。先烈没有走远,他们的心跳与呼吸留在了绿色的大山里,留在了涌动的空气中。走在台阶上,我们的步履很重,待在树荫下,念叨着清风为何能徐徐而来。
不紧不慢地绕了一圈,一行人来到预约好的酒店,店老板个头不高,一副憨厚样,客气地招呼我们入座。我随口说道:“麻烦您把空调开一下。”老板笑眯眯地讲:“我们这里都没有空调的。”啊?不过这是千真万确的,既然没有选择,也只好如此了。突然间,我羡慕并敬佩起这里的人,其实在阳光普照的大中午,还是有点热的,但忍一忍就会过去,毕竟早晚温凉,空气清新。如果装上空调,他们怕被别人笑话,也有负“天然空调”的美誉了。
靠墙有个小方桌是空着的,一对老夫妻径直走来,他们没有点菜,只是静静地坐在那,相互凝望、交谈。不一会,服务员端上一荤一素一汤,还有两小碗米饭。山里的菜清淡可口,无污染,与简单的人生相匹配。老人相扶而行,迎着光走出店门,看他们的背影一点都不佝偻,只是步伐略有迟缓。老板说,夫妻俩住在店里已很长时间了,每天都坐这张桌吃饭。
这种慢节奏的纳凉,对我们来说,多少有些不适应,周边几个景点不打算去了,那就回宾馆休息吧。渐渐地,气温降了,心也静了,我坐在大厅里,不知不觉地把黄昏拖进了暮色中。
有一座山叫牛草山,我到岳西不下十次,却从未上去过,听说是原生态的自然景观,因牛多草美而成名,海拔1442米。“山上可凉着呢。”一句话,又让我们心动起来。
上牛草山的路真的不好走,崎岖陡峭,虽然开启了导航,却总是怀疑跑错了路,宽敞的草原怎么会出现在不远的前方呢。瞧!斜坡上有几头牛,我们看到了希望,倘若刚才沮丧地返回,那实在可惜了。突然眼前一亮,原来已置身于跌宕起伏的山峦上,此时已有几十辆车早就停在那了。云翻雾绕,不由得想伸手去抓,一颗心在旷野之中不断漫延。葱绿的小草与湛蓝的苍穹遥相对话,人,似乎有些缈小,无妨,爽心即好。风翻山袭来,辨不清方向,这时,远远超过了凉的幅度,甚至有点冷。想起去年夏季在内蒙古大草原上,也真切感受到了气温的不同与骤变。
山顶上,风裹着人,人望着天,个个精神十足,站得腰杆挺拔,比悬崖旁的那棵松还要直,像是接受一次洗礼。这里是风力发电场,33台银白色风电机组分布于连绵的山脊和绿色的丛林中,数十米长的风轮叶片在空中不知疲倦地旋转,蔚然大观。
观日出,看夕阳,这里是绝佳之地,不过今天没法实现了,还是留作以后的念想吧。临走时,见地上有几顶尚未撑开的帐篷,看来是有人要在此过夜。我想象着夜晚那种神秘而超然的意境。大自然下的人在突破自我,也在寻找别样的适应方式,赞叹的同时我又不免担心,山上通常会有野兽出没啊。
行走于烈日中,并安全返回,我们点开火锅,端起白酒,全身又是汗渍渍的。寻凉,一次愉快而短暂的体验,悄悄地成了过去。季节不看人,谁也阻挡不了,我们该坦然面对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