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镇一家饭馆里传来了一阵七零八乱的声音,听到的人没有谁不感受到从未有过的乱七八糟,仿佛整个天地之间都被嘈嘈杂杂垄断剥夺了,再无安安静静的空气可呼吸。显然,饭馆里的这帮人就是给空气制造混乱不堪的。
“醉哥去年离村几个月没有白混混、瞎荡荡啊!现在也混个人五人六的模样出来了。”一个胸口绣着一只癞蛤蟆的纹身、鼻尖上长着一颗豆大的黑痣、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的男子说。
“人五人六算什么!我还要混个三妻四妾出来呢!蓝岭不留人,自有留爷处!我不待在蓝岭村倒落了个耳根子清净、眼珠子清闲,免得蓝岭村人一见我,就心不平、气不顺,视我为喉中梗、背上芒。愣是把‘毁了蓝岭村名声’的屎盆子往我头上扣。这不纯粹就是栽赃陷害、诋毁我的声誉、成心和我的脸面过不去吗?我要不是为了蓝岭村的名声,会把珍藏多年的两瓶山河大曲白白送给白丘村的包公正?”何不醉一边频频举杯,一边怨气连连道。
“呦!终于冒出个胸怀大情、壮爱凌云的人了。你看我这身勾魂摄魄的姿色能荣幸成为你的怀中爱、眼中情、床上欢吗?给你提提神、打打精,这点自信心我还是有的。”桌子上一个纤指持烟、玉腮抹粉、身段妖艳、胸壑深露、双波凸起的少妇说。
“不是我眼力劲清高自负,你还真就没进入我拈花惹草的行列。”
少妇的自信心受到了强烈地打击,自顾自端着茶水喝,默不作声了。
“就你这副怂样,也想妻妾成群。我看你是掉进花心大萝卜缸里了,有心气没福气。”一个长相有辱路人眼球的年轻人说。
“我这副怂样怎么了?别梅香看不起秃和尚。”何不醉似乎有些不服气。
“讨饭的……还有几个……穷朋友呢!醉哥,我们……走一个!别让三妻四妾冲淡了我们的酒兴。”一个眼冒金光、说话短舌的小伙子说。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我们就是一帮酒肉朋友!因此,我们只管喝酒吃菜,妻妾又不能当酒、当菜吃。”一个长着地包天牙齿的中年男子说。
“酒肉朋友怎么了。你们比蓝岭村的三猴子、四狗子、奚不断仗义多了。想当年,他们也和我一起称兄道弟,吃喝玩乐。就因为擂台比酒输了,认为我丢了蓝岭村人的脸,他们都彻底改变了对我的看法,并言行一致地与我划清了界线,不愿再和我往来了。这天下,难道就是那些势利小人的世道吗?真他妈可恨可气。”何不醉越说,面部的肌肉颤抖得幅度越大了。
“过去的事咱就不提了,提了自取其辱。”
何不醉自打擂台比酒输掉了不光彩以后,整天和一帮贪吃贪喝的人鬼混,说是一群猪朋狗友绝对不是噱头。
“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秘密,去年在我们村举行的掼蛋比赛,高书记和刘主任是靠成书记和宣传放大水,出大错才赢的,也不怕那奖杯烫他的手、烧他的脸、丢他的人。高书记既不是三头六臂,神通广大之人,又不是掼蛋的祖师爷,他能有何牌技?一脸的坨屎肉,一身的尸体斑,还能做书记,黑土镇的人都光光、翘翘了。”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能再说一遍吗?”
“好话不重第二遍,好屁不放第二个。你仔细想想吧!高书记和刘主任能赢得那么顺溜,猪脑子都能想出个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来。”
“依你的意思,高书记和刘主任捧起的那只奖杯只含‘水份’不含‘金量’。”
“呸,看高书记和刘主任当时在擂台上那高兴屁叽叽的劲,我感到比吃了只死苍蝇还恶心。”何不醉一边说,一边使劲地清理嗓子,似乎喉咙里积蓄了很多垃圾似的。他往地面上吐了几口沉沉的浓痰,发出“啪啪”的响声。顺带着擤了一下鼻涕。
“吃饭就吃饭,吐什么痰,擤什么鼻涕?还说高书记恶心,你比高书记还恶心。好好的胃口都被你几口浓痰给搅黄了。”那个默不作声的少妇再次开起了腔调并侧过了脸去。
“你是说,我的浓痰是黄色的吗?”
“难道你还想让我分辨一下你吐出痰的颜色吗?不吃了,走人了。”
少妇气得脸色难看,起身欲离。
“说走,还真走啊?这桌上就你一朵鲜花,你若是走了,岂不成一桌牛粪了。”何不醉有些留恋。
“你满嘴不是屁,就是粪的,真是恶心到‘胃’了。”
满桌的人沉默了一会。少妇重又坐回了原位。
“何不醉,不是我说你,以后吃饭的时候,别说一些倒胃口的话,做一些倒胃口的事,影响了大家的食欲。”那个长相有辱路人眼球的年轻人说。
“就是!还不用张餐巾纸把你刚吐的浓痰盖上。”
“只听说猫盖屎,没听说人盖痰的。”
“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怎么‘屎’也出来了。”
“你们大家都别再为屁粪屎争论不休了。那场掼蛋比赛我也大老远的赶过去观看了,原来是这般的不堪入耳。堂堂的一个镇党委书记靠别人放水捧奖杯,真是一个丢脸的主,哪里是一个露脸的人啊。”那个地包天的中年男子把话题岔开了。
“不是吹,含水份都没有我擂台比酒时含的水份纯度高。高书记算个毛,还是算个球?合在一起就是一个滚滚货。你们听明白了吗?”
“我完全听明白了!接下来,就是要教训教训你!把你的嘴巴打烂,把你的舌头撕碎,看你还能不能东扯胡言、西扯乱语了。”
何不醉说得吐沫横飞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邻桌一个彪悍强壮、五短三粗的年轻人放下碗筷,默不作声地在听他们你一言、他一语呢!只见年轻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扭曲变形得与之前判若两人。从年轻人紧握的拳头,圆睁的怒目,凸起的青筋,咯嘣的牙齿,不难看出,一场无名火气很快就要失控了。
果不其然,年轻人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突然站了起来,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窜到了何不醉的跟前,一伸手就把他的衣领扯到了手中,显然,愤怒已至沸点。
“放屁也不找个垃圾桶,这儿岂是你乱排乱泄的地方。今天要不替三叔出口恶气,我还算什么亲侄子。”
“从哪里窜出来的小兔崽子,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逞凶斗狠、耍浑玩蛮。快快滚一边去,不然我就不认识你是只臭虫,还是只蚂蚁了。”
“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我看你能怎么个不认人?”说完,操起一只空啤酒瓶狠狠地砸向何不醉的脑袋,顿时血流如注。
“没招你,没惹你,别把矛头指向我啊。”那个胸口绣着大头蛤蟆纹身的男人说。
“看来你就是只癞蛤蟆,是吗?不然你怎么与我玩起了主动承认。”
“谁向你主动承认我是癞蛤蟆了,我是人。”
“那就滚一边去,与你无关。今天我就是要出手教训一下口吹大气的癞蛤蟆。”
何不醉怎么也没料到,他的一番不堪入耳的话被隔桌也在用餐的高黑手听了个一清二楚。
高黑手不是别人,正是黑土镇党委书记高学历的大侄子。虽然是侄子,但高书记一直视为自己的亲骨肉,说是掌上明珠也言不过实。因为他膝下只有一女,而无半儿,所以高书记对这个侄子是宠爱有加。若是要山花,决不给水草;若是要夏蝉,决不给秋蜢;若是要弯下腰,决不给挺起胸。有求必应,绝无拒绝的道理。因此,高黑手对高书记也是敬重非常,比对自己的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有人胆敢对他叔叔不敬,那他立马会与你拍桌动板,横眉怒目。无巧不成书。今日闲来无事,他就骑上一辆刚买的摩托车来到黑土镇看望一下叔叔,顺便找一些零活做做。叔侄二人不知不觉谈话至饭点。高书记因有一重要的客商要接待,不便把侄子留在身边,于是就让高黑手自己在镇党委附近的一家饭馆用餐。当听到有人在无底线地侮辱他三叔,怒火直往脑门上顶撞,于是,才有了先前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