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昨天又没关电脑。”
说这话时，主任弯着手指，似乎是用中指敲的佳的办公桌角。语调不高不低，像是特意过来说的。没等佳回应，有节奏的鞋跟敲击地板声里远了。这样，又像是随口那么一说。
丽斜靠去身子，小声说，“佳姐，怎么了?最近好像不在线?”佳收回看向主任身后的视线，望一眼丽，耸了耸肩，算是做了回答。
与波一周多没说话了，确切地说，是八天。原本挺开心的周末，被油焖大虾颠覆成硝烟暗涌的战场。严格地说，佳跟波都没做过饭，大前年结婚时，像模像样地置办了炒锅汤锅电饭锅。逢着周末，两人轮番上阵。几次下来，有了新的家务分配原则：买菜洗菜切菜由波负责，佳掌勺;扫地拖地归波，洗衣收拾归佳。甜蜜日子虽加进柴米油盐，可男女搭配干活是见效见笑，一直到上周五。
上周五，佳到家进厨房，波正将虾放进小圆篮，笨手笨脚地捉洗池里的虾，头也不抬地说今晚吃油焖大虾。佳开心极了，伸双臂环波的腰，下巴用力地硌波的右肩。见两三只虾，从洗池里厚厚的一层虾中跳起，便丢下波走了。再来时，拿根牙签到波的左侧，屁股向右一顶，波极配合地来了个踉跄。佳娴熟地捉起虾，牙签插进虾腰壳内，一挑，一根黑线出来了，再捉一只，这次挑出的线，黑色是断断续续的。
佳做姑娘时摘菜挑虾线打下手的活常干，这些都难不了她。很快，淘虾，沥水，准备下锅。不知咋得，油没热多久，火哄地一下从锅底燃到锅里，佳弯曲着胳膊遮住脸，伸另一只手想拿锅盖盖上，才拿到锅盖，不知什么时候跑来的波，将圆篮里的虾连同未沥尽的水一并倒入锅中。霎时，油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溅，并以滋滋啦啦的声响增大声势。几乎同时，佳尖声的“啊”，加足马力冲至音波最前，手中的锅盖咣当，应声落地。
波意识到了什么，快步近前，掰开佳死命捂住的脸，没见异样，连说没事。顿时，佳脸上的疼与心里的恐惧交织成怒气汇于双手，用力推去，波撞上灶台，手下意识撑去，压歪锅把，虾从锅里翻出，撒在炉台上，掉在地上。波呆呆看着，半晌，关上煤气阀。随后，传来了门与门框强烈的撞击声。此后一片死寂。
下班前，佳习惯性拿出小镜子照，右眼角多了个黑点，这是上周五留下的。佳还是很庆幸，那天她感觉脸上到处都疼，想着因油焖大虾毁了容，后来发现只眼角这里烫到。更庆幸那天她的眼睛闭得快，不然会进眼里，想想都后怕。也是这几天，感觉应该跟波说话，却一直克制自己的原因。
公交车快到站时，下雨了，很大，像从天上泼下来的。佳没带伞，静静地看着玻璃上滑下的水珠留下条条水横。风更紧了，将雨水一古脑地摔在玻璃窗上，窗外模糊了，窗下凸起处积起流不及的雨水。
到站时，佳将提包举过头顶遮雨，虽然她知道这样没任何意义。“佳”，一声轻唤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极不真实。同时，一把伞在头顶张开，隔断雨水，这是极真实的。佳放下举起的提包，抬头，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她抹去脸上的水，使劲闭了眼，又使劲睁开。“波”，声音里全是长了翅膀的快乐，如果不是这雨压着，早就一飞冲天了。
那天冲出家门回来，波就想跟佳和好了，看佳老是拉着脸，也努力地绷着。今儿这雨，一阵紧似一阵地敲着窗，同时也敲在他心上，终于他绷不住了，拿了把伞冲出门外。
此刻佳的脸湿漉漉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