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被小鱼小虾们的打闹吵醒，豁嘴摇头摆尾，活动了一下身体，吸口气游到透明层。
夏天的早晨，因为昨夜的一场大雨而凉爽舒适。朝霞映照在荷塘上，碧绿的荷叶上满是露珠。微风拂过，荷叶此起彼伏，上面的露珠如金似银，闪烁着七彩光芒。盛开的莲花，在绿叶的映衬下，格外明亮娇艳。
遇上这么个清新宜人的早晨，豁嘴忍不住一甩尾，跃出水面，表演了一个漂亮的后空翻，激起一团水花。
游回荷塘深处，豁嘴开始谋划今天的早餐。
02
老徐起了一个大早。昨晚的雨，让他起了念头。屋前荷塘里那尾大鱼，搅扰他一夜没睡好。
好几天前的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午睡起来后，闲着无事，老徐拿上鱼竿，从筲箕里抓了一把剩饭，来到塘边找了一处树荫，也不打窝，直接用米饭做饵钓鲹条，打算给晚饭加一道菜。
短杆细线小钩，三寸长的鲹条，老徐钓的心平气和。一边逗着这些小鱼儿玩儿，一边看着半塘荷花，半塘水波。荷叶田田，水波习习，老徐快活似神仙。
也许是过于陶醉于此情此景，有好一会没有鲹条上钩，老徐竟毫无察觉。
他回过神来，估计是钩上没饵了。他随手一提竿，竿立即弯成了弓。
“不好，挂底了。”老徐漫不经心松了松竿，竿很快又弓了起来。
上大鱼了!老徐立即紧张起来。他知道，手里的短杆细线经不起冲击，竿又不带失手绳。
老徐刚把竿立起来，发现鱼又不动了。
老徐立刻意识到，遇到高手了。上钩后很快稳住打桩的，肯定是有经验的大鱼。老徐正思索怎么凭借手中钓鲹条的短杆细线与这条不期而遇的对手周旋，鱼线又一次绷紧，继而直接向远处缓缓移动，直到“砰”的一声，切线!
03
豁嘴知道自己的早餐在哪里。这样的天气，在几个固定的点，肯定会有吃的从天而降。
食色，性也。由于体型大，豁嘴食量也大。虽然自己从不挑食，荤素都吃，但偌大荷塘，能放心吃的东西越来越难找。
前不久才在荷丛中产完籽，豁嘴一身轻松，但老是饿得慌。特别象今天这样的凉爽的清晨，豁嘴更是急于找到吃的。
荷塘看上去水清荷美，但暗藏险恶。豁掉的那块嘴唇，就是贪吃的代价。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发生在一个春天的早晨。豁嘴那时还不是豁嘴，是一个美丽的少妇，红尾红鳍，披着一身闪着金光的锦鳞。怀着孕的她在刚开始出新叶的荷丛边缘找吃的，突然从水面飘飘洒洒落下许多散发着酒香的米粒，她随着抢食的伙伴，一粒一粒吃得倍儿香。
突然一团散发着神奇奶香的粉团落在她面前，近水楼台先得月，她顺口就将粉团含进了嘴里。说时迟那时快，随着一阵透彻心扉的刺痛，一股柔软的力量牢牢控制住了她。惊恐的她左冲右突，怎么也摆脱不了这股神秘的力量的控制。
被这股神秘的力量牵引，她来到了透明层。这时她发现是一根细线控制了自己。于是她一个打挺，甩尾，用臀鳍上锋利的锯齿钩住细线，又使劲绷直身体，想锯断那该死的细线。
她的动作在水面掀起了很大的水花，在水下卷起了很大的漩涡。原来在一起抢食的伙伴们惊得四散逃命。
她的努力没有成功，不但没有锯断控制自己的细线，反而消耗了自己的体能。她被一步步拉向水面，几乎没有反抗的力气。
她挣扎着翻了个身，随着“吱”的一声，细线牵拉的力量似乎小了，她趁机快速钻进水底，将身体埋进淤泥，一动不动。
那根细线几次拉扯她，但力量都不是很大，这让她得以慢慢缓过气来。当细线加大力量拉扯她时，她顺势快速冲向水面，跃向空中。
跌落水面的那一刻，嘴唇传来撕裂的疼痛。
从此，她成了豁嘴。
04
老徐有很多年不在家。自家的屋场南面是一口大塘，东边是一条大河。屋场里男人都好钓鱼。久而久之，各人钓鱼的技术路径起了分化，有的擅长钓鲫，有的擅长钓鲢，甚至有个孤老头，专钓泥鳅。
老徐爱钓鲤，也擅长钓鲤。
那天下午切线跑鱼后，老徐有一个强烈的感觉，自己应该是与多年前的对手再次交手，而且再次输了!
咬钩后先尝试摆脱，摆脱不了就沉到水底，打桩。然后突出奇招，成功脱逃。动作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随后的几天里，老徐使出浑身解数，从早守到晚，钓上来的，却都是些半斤八两的小鲤拐，那条大鱼，似乎根本没有存在过。
“看来，这是一个真正的对手!”老徐下定决心要搞定她。
05
嘴豁了以后，豁嘴又多次咬过钩。但因祸得福，上嘴唇豁了，钩无处钩，每次就是痛一下，划破点皮肉，再没有被钩线控制过。
更早的一次性命攸关化险为夷发生在荷塘清淤。荷塘里的水被抽干后，还没成为豁嘴的她被装进了一只水桶。水桶里挤满了鱼，浑浊的泥浆严重缺氧，大家将嘴伸到泥浆表面，大口大口喘气。
已经绝望的她幸运地被放回了清淤后的塘里。和她一起放回的，还有几条和她一样怀着孩子的其他鱼类。现在塘里生活着的，大多是她们的后代。
生活的磨砺让豁嘴变得越来越胆小，越来越谨慎。从天而降的美食，往往暗藏金钩;带线的食团，一定内包钩刺。每次遇到这种情况，豁嘴都会十分小心。她从不上前抢食，而是远远观察，如果看到有亲戚朋友被拉走，她就赶紧离开。即使取食，也只捡食散落的小颗粒;发现有线，会用尾稍轻轻碰一下，试探反应。对带线的食团，有时实在经不住诱惑，就极其小心地层层剥食，不触动上面的线，更不敢整团吞下。
几天前那个下午，产后体虚的豁嘴满塘找吃，找到一粒躺在泥面的饭粒。她仔细观察，发现饭粒被一根很细的线连着。就在她准备用尾鳍去触线做试探时，线突然动了，接着自己的尾鳍就被钩住了。
豁嘴正慌，线又松了，她迅速钻到水底，稳稳贴着泥底不动。过了片刻，见没动静，她就凭借自己体巨力大，使劲拖着线游向荷丛深处，在听到“砰”的一声的同时，自己的尾鳍也被撕裂了一道口子。
这一场惊吓过后，豁嘴除了捡几片荷花花瓣充饥，已经几天没有吃过像样的饭了。
06
昨天夜里，电闪雷鸣，风狂雨急。老徐知道，雨夜后的早晨，老对手一定会出来。躺在床上，老徐脑海里不断复盘自己跟她交手的过程，寻找着她的破绽，几乎一夜无眠。凌晨入睡前终于想好了对策。
一大早起来，老徐拿出了多年没用过的那根带轮的竿。仔细检查了一下，竿儿依旧结实，腰力强劲，韧性极好。轮子有点干涩，上了点黄油，转起来依旧顺滑，吱吱作响。老徐在轮上绕了足足一百二十米五彩隐形细线，配上小号伊豆。不备窝料，只带一袋蚯蚓做钓饵，外带一小瓶药水，那是老徐的秘籍。
一切准备停当，老徐来到塘边。雨后的荷塘，凉风习习。富含负离子的湿润空气，呼吸起来，着实让人神清气爽。
老徐正打量荷塘四周，揣摩最好的下钩位置。只听“哗啦”一声，老徐眼前划过一道彩虹。
就是她!
07
豁嘴沿着塘边转了两圈，又在荷丛间来回穿梭。那些固定的点上都是散发着香气的各种好吃的，眼见一个个抢食的同类不停地消失，豁嘴连在旁边捡碎食的欲望都没有了。
她回到深水区，在泥面上休息。不一会，一阵淡淡的从来没闻过的奇香从不远处传来。在好奇心和饥饿感的驱使下，她不由自主地寻着香气游过去，发现香气来自一条蚯蚓。豁嘴警惕地用豁嘴拱了几个来回，确认蚯蚓不是挂在线上，饥饿难耐的她张开豁嘴一口吃了下去。
意犹未尽的豁嘴在附近搜索了一遍，再没有找到第二条。豁嘴有些后悔，刚才吞得太快了，应该细细品一品的。
这时，熟悉的香气又出现了。顺着迷人的香气豁嘴很快找到了第二条蚯蚓并咬进了嘴里。
偶尔出现的蚯蚓，让豁嘴陷入了一种迷茫。那香香肉肉的蚯蚓，使她欲罢不能。
但蚯蚓很少，吃完一条，好长时间才会出现下一条。而且，周围开始有抢食的了!
08
老徐避开老钓点，在荷丛西边找了一个位置。老徐知道，这边水深。这时钓鱼人陆陆续续来了，纷纷找老钓点，开始试水深，大把大把打窝。
老徐试了水深后没有下钩，把竿儿放在竿架上，坐在小椅子上抽起了烟。
一根烟抽完，附近不停有人上鱼。老徐这才从蚯蚓瓶里捉出一条很小的蚯蚓，蘸了小瓶里的药水，扔进了水里。
老徐仍然坐着抽烟。隔一段时间往水里丢一条蚯蚓。蚯蚓丢进去后老徐目光如炬，紧盯着水面，似乎要看透水底。
太阳升起来了，塘边越来越热。其他人收拾家伙准备回家吃早饭了。在又一次丢完蚯蚓并盯着水面后，老徐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迅速在钓钩上挂上蘸了药水的蚯蚓，下了钩。
漂刚刚立起来，就是一个黑漂!
老徐握竿的手熟练地一抖，竿稍一扬，中了!
09
那条蚯蚓飘飘洒洒降落的时候，豁嘴本没有打算立即下口。但眼见几个晚辈滴着口水气势汹汹围了过来，已经着迷的豁嘴不得不上前，在赶走抢食者的同时，她瞄见蚯蚓似乎没有什么异样，于是张口将蚯蚓吞进了喉咙深处。
喉咙深处的疼痛迅速传遍全身，豁嘴知道自己中招了。她毫不犹豫冲进水底淤泥，将身体埋藏在泥里，一动不动。
喘息片刻，她准备复制前几天的逃生方式，使劲游向塘中央，以挣断那条该死的不容易看见的细线。
出乎意料的是，向前游走很轻松，线的约束力并不强。于是豁嘴信心大增，以冲刺的速度往前游。
在高速冲刺近百米后，豁嘴终于游不动了，她已经精疲力竭。
这时，线上传来一个很小的拉力，就牵着豁嘴一步步回到了塘边。
在接近透明层的时候，豁嘴打算借着线的拉力，来一个跃出水面的空翻，看能不能断线或脱钩。
但是，线的拉力很小，起不到助力作用。更要命的是，自己浑身疲软，毫无力气!
豁嘴只好挣扎着回转身，又游向深水，想到水底缓缓，恢复体力。
但她再也没有喘息的机会!随着岸上传来吱吱声响，细线强力将她拉向了塘边。豁嘴终于浮上了水面，肚皮朝天。
豁嘴眼睁睁看着一张网向她抄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