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活

【东篱】梦在田园(散文)

作者:孟飞   发表于:
浏览:26次    字数:2189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38493篇,  月稿:1841

  1976年,我15岁。

  学校放秋假后,父亲为我向生产队承揽了耕地的营生,这是一场为期40天的劳动。目的是充分利用秋假时间,为家里尽量多地挣回一些工分,以减轻家中的经济压力。坝上的秋季是一年一次的收割季节,地里的庄稼收割后,要立即安排把地翻耕一遍,以此来保证和增强来年的地力。

  耕地是一项很辛苦的活,每天早上四点就赶着牛,顶着明亮的星星到地里耕作,上午十点开始放牛,牛吃草,我便笼起一堆火,把带来的玉米面饼子烤热,就着咸菜丝丝,陪着牛一起吃起来,等牛吃饱了,便接着耕地。下午五点左右又开始放牛,晚上九点多才能回到家里,每天至少十五六个小时,才算结束一天的艰辛,挣到一个整劳力的工分。虽然辛苦,但这是让我引以为自豪的事体,我能挣到一个整劳力的工分,从此就有了在村里立足于大人群体的资格,村里开村民大会的时候,不再有人把我当小孩子拨拉到后头去;红白喜事的宴席上,也没有人再敢把我面前的酒杯拿走,而且还必须把酒杯斟满。那年我挣到了450分,年底决算的时候,因为有了我的这份贡献,家里首次拿到了上百元的分红,父母亲特别开心,特地奖赏我一块钱,批准我买了一支钢笔,这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支钢笔。

  15岁的时候正是长身体、贪玩的时候,不仅饭量大,睡眠更不能少。就现在来看,15岁还是个孩子,市一中所在的中华路,一到星期天的四点左右,就堵满了成百上千的车辆,一条双向六车道的马路全部变成了停车场,都是来接上高中的十五六岁的孩子的,有的孩子的个头比母亲还高,一出来就抱着母亲流泪,这是一个月没见到母亲的泪水。这些孩子不用说耕地放牛,连自己回家的能力都还欠缺。但在我的那个少年时代,15岁必须承担家庭责任,必须在广阔的田野里耕耘土地,耕耘自己的人生,成为自食其力的家庭成员。一个假期,我都独自一人,和两头牛相依为命,完成自己应该完成的劳动。那种劳累当然也是无可名状的,有时候扶着犁把,走着走着就会打起盹来。

  上午十点耕地结束,开始放牛的时候,那是一天最惬意、最幸福的时候。把牛赶在山坡的草滩上,把两头牛的缰绳栓到一起,就可以通过两头牛的相互牵制,有效地防止牛跑远。我则会找一块平坦的草地,铺上一条麻袋,枕上一块石头,盖上凌晨被寒冷的露水打的潮乎乎的薄棉袄,仰望着天空,在太阳的沐浴下打起盹来,朦朦胧胧地去体验唐代欧阳炯“看经弟子拟闻声,瞌睡山童疑有梦。不知夏腊几多年,一手支颐偏袒肩”的诗句意境。

  坝上秋天的景致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成熟了的莜麦田是银白的,小麦田是金黄的,胡麻田是赭红的,土豆田是墨绿的,耕过的土地则是黝黑的……山顶裸露着红色的花岗岩,山坡上则是一丛丛或一棵棵低矮倔强的、浑身长满疙瘩的坝上白杨或老榆。站在山坡上,不论望向那个方向,都是大写意的自然画卷,都比法国著名油画大师保罗•塞尚的《田园》深沉、伤感且美丽得多,如果塞尚来过我的故乡,他的《田园》必然会有更深刻的艺术哲思。

  坝上的天蓝的像被西施浣洗过一样,望向天空的深邃,心灵也会顿感空灵。飘荡的白云,和棉花一样,可以伸手撕下一片来擦拭自己额头上的汗水,也可以撕下一团来垫到当作枕头的石头上,我的后脖子一下就会感到舒服了很多。最田园的是百灵、喜鹊以及蝈蝈、蚂蚱的鸣叫,似音乐,又不似音乐,高低起伏,一会儿独吟,一会儿合奏,把天籁和地籁交织到一起,告诉你什么叫作自由,什么叫作艺术,什么叫作梦想……

  我不敢睡去,因为还有两头牛在吃草,我要负责它两的行止,决不能让它两跑到庄稼地里糟蹋了已经成熟的庄稼,况且,牛吃饱后,必须立即投入耕作,否则完成不了一天的劳动量。

  还是太累,还是太年轻,抵御不了困倦的袭击,肩荷不起责任的沉重,终究还是睡了过去。大概是睡得太香的原因吧,没有留下清晰的梦境,留下的情景都变得零零碎碎,似乎有香喷喷的坝上手把羊肉,有坝上特有的口蘑,还有一屉母亲搓就的莜面,羊肉香、蘑菇香夹杂着莜面的清香直扑鼻子,但没有父母的指令,只能看着,不敢下筷子,但一直没有等到父母开吃的指令。似乎还有几个女同学,嘻嘻哈哈地在草滩上挖猪菜,时不时地从我的眼前晃过,她们头上罩着鲜艳的头巾,红的、绿的、粉的、蓝的,五彩缤纷,那么的靓丽和纯洁,她们的眼神像一汪清水,能够映照出我的整个躯体甚至灵魂,她们由衷地赞美我独立耕地的能力,不再把我当作小朋友,而是把我当作一个可以顶门立户,甚至可以依赖的优秀青年,我的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快慰。

  本来想打个盹就醒来的,但是,这个盹打的时间太长了一些……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第一眼望到的是窗户外不太蓝的天空,显得发灰,那两头牛已不知去向,山没有了,草地也不见了,我躺在一张席梦思大床上,床的左边是一个大衣柜,挂满了冬夏春秋服装,前面是一排书柜,摆满了不怎么阅读但有装点心灵门面作用的书籍。身上盖着松软的蚕丝被,窗台上摆着两盆兰花,正在享受阳光的温暖。就听妻子说:“这一觉睡得不错,还嘟囔着说梦话,快起来吧,茶已经泡好,喝了茶快点去学校接孙子去。”

  “哦,梦话……”那怎么能是梦话呢?刚才我分明在放牛,只不过打了一个盹的工夫,怎么就物是人非了?我本是一个刚刚被大人认定了大人资格的少年,是一个被女生认定了的可以顶门立户的优秀青年,怎么就有了孙子呢?还有眼前的妻子,你是谁?我又是谁?

  我无法判断,这是我自己打了个盹,还是历史打了个盹?是今天做了个梦,还是15岁的梦原本就没醒?  2023.12.9

【审核人:站长】

收藏   加好友   生成海报   分享
点赞(0)
打赏
Tags: 散文 田园 东篱
评论(0人参与,0条评论) 杨静
0/0
  • 请先说点什么
    最新评论

    发布者资料

    热门文章

    大学生活

    查看更多大学生活
    首页
    栏目
    搜索
    会员
    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