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麦仁，忘不了的记忆

　　三叉峡的水不大，是那种潺潺流淌的溪水，清澈见底，深深浅浅漫过峡谷。到了冬季，水结成冰，冰层有些地方厚实，足足有三四尺多，用凿子凿出一个冰坑，可以用来制作麦仁；有些地方薄薄的一层，轻轻一踩，就能破了，水缓缓渗出，清清凉凉，细细流淌。冰层的厚度取决于水量的多少，坑坑洼洼的地方积水多，冰层就厚实，平坦一些的地带水量少，那结成的冰层就要薄了。

　　时值农历二月份，三叉峡里的冰还不会解封，太阳一照，明光闪闪耀眼与整个峡谷。冰面距离消融解封要到三月时节。毕竟是高原嘛，海拔高，气温凉，比不了低海拔地方的热火气候，它们是跟着季节走，春风一吹，那可真正地芳草萋萋花开满满了。高原就不会这么听话了，始终跟季节背道而驰，它才不理春风的温柔抚摸，我行我素走自己的步伐，你尽管温暖你的温暖，我只管冰凉我的冰凉。这性子执拗的让人不敢相信，当然，凉也有凉的好处，二月时节冰还在，这也算是好事一桩了，因为厚实的冰层给附近庄户人家制作麦仁提供了便利条件，资源充分利用呗。

　　高原上的光阴，一年半载是冷天寒月中度过，四季不分明，明明是夏季了，防不胜防地来一场雪，漫天漫野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的极为壮观，看一眼终是冬季的景色。或许，某一个清晨，推开窗户，满眼茫茫一片白，洋洋洒洒腾空而来的雪花，洒落的美丽，冰凉的畅快，这可是难得景色哦，夏天的雪啊，珍贵着呢。

　　生活在这里的人门早已习惯了这种违背季节的气候。习惯了春风吹过，棉衣还在身上，更习惯了在清风烈烈的春日里干些温暖的伙计，到三叉峡自制麦仁。

　　制麦仁的时候气候是冰冷的，身体却是暖和的，煮麦仁的过程，那是不一般的热火朝天。红红的火焰喷烧锅底，咝咝啦啦地响声窜进耳际，一股香味袅袅腾腾弥漫开来，同时夹杂着唾咽三尺的急不可待。

　　一只猪头从上下牙巴劈成两半，放进灌满山泉水的土灶台大铁锅里面，三叉峡有数不清的泉眼，附近的村民吃水是从这些泉眼取来的。然后把麦仁放进去一起煮，柴草烧火，温火炖。土灶火塘里塞满麦吉干，红彤彤的火苗使劲儿超铁锅底喷去，要使劲儿烧，火苗儿虽红，但性子柔和的很，它才不急不躁呢，就这个温度，不温不火，温度升不了太高，得一阵儿功夫，这样才能烧的彻底，于是满屋子热气腾腾，一丝丝一缕缕的香味开始扑鼻而来，那个香呀无法言语。

　　二月二龙抬头，在庄稼人心里这是个节日，村里有个习惯，农历二月初二要制麦仁煮猪头。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做这顿美食，要是谁家没有个猪头炖麦仁，那日子过的属于寒酸。庄户人家把传统节日看的很重，有句俗语说的好，再穷也不能穷节日。不论大小的节日，都会有专门的过法，比如腊月初八吃一碗粥，叫腊八粥。五月初五烙一锅韭菜盒子，因为高原上没有粽叶，拿韭菜来代替，虽然简简单单，但这是对节日的尊重，也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更是一种夙愿，一种精神。

　　说起制麦仁，这个工作得要提前做了，准备一二斤粮食（按照家里人口多少来衡量），先给粮食撒一点水，捂上，让粮食保持潮湿的状态，再用布袋把捂潮的粮食装上。这粮食可以是小麦，亦或者是青稞，选那一种都行。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青稞，说是青稞制作的麦仁儿好吃，也有选择小麦的。我没有尝试过到底哪个好吃一点，听多数人的吧！他们说青稞好吃那就当好吃呗，反正我喜欢小麦制作的麦仁，吃起来香，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

　　制麦仁时用的家什伙很简单，准备一个短把儿的斧头，一只木制榔头，一个尕簸箕三样家什够了，然后带上粮食（小麦或青稞），结伴而行到三叉峡，选一处平整的冰面。选冰层时有诀窍的，要厚实的，不轻易融化出水的，要那种只有冰末的潮湿，没有水分的湿露。冰末拌湿的粮食容易脱皮，对于这个村里人很有经验，男女老少都会找地方。瞅准目标，找靠近阴凉的石拉牌下面的地方冰层保证厚实。

　　制造麦仁的过程看似非常冰凉，其实一点儿不冷。大冷的天气还要选超阴的地方，明明就是个残酷的做法，没有过劳动经历的人不会懂这个。选好冰层，屁股下面垫一块木板坐下来，没有带木板的就地取材，折一把枯黄了的树枝垫上。三叉峡的资源真的有一种取之不完，用之不竭的态势，这些枯黄了的枝丫，到了春风拂面的时节又茂盛开来，满峡谷的鲜嫩翠绿，这是老天赐给村里人的福气。

　　准备好一切，一屁股坐稳当，然后拿起斧子开始打造一个自认为不错的冰坑，冰坑不需要太大太深，能下去榔头，能装下拿来的粮食即可。打造好冰坑把粮食放进坑内，这时候就该拿起榔头抡欢胳臂加油干了，连拨弄代砸，重复无数遍。这样的劳作过程根本感觉不到冷，虽然寒风从后背吹到前胸，此刻的冷已经与身体无缘了，不停地运动使浑身有了密密的汗液渗出，热火着呢。反反复复拨弄，直到粮食皮完全脱落，白生生的麦仁儿一粒粒看着都鲜嫩，口水差点流下。然后把制作好的粮食放到尕簸箕里把脱落的皮儿扇簸出去，好了，麦仁就这样做好了。

　　纯手工制作的东西比起那些机械做成的好吃几百倍，这可不是一句虚话。时至今日，满满的味觉里都是村子里二月二猪头炖麦仁的香味。

　　春风里，三叉峡冰面上凿冰坑制麦仁，忘不了的记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