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省著名作家贾平凹新进发表的长篇新作《河山传》(原作家出版社、《收获》2023年第五期、《当代长篇小说选刊》2024年第一期转载)，以来自秦岭崖底村的农民洗河与野心勃勃的民营企业家罗山为轴心，串联起1978年至2020年几代进城农民的遭际，从社会底层到政商名流各色人物的你来我往，“鸡往后刨，猪往前拱，一切生命，经过后，都是垃圾，文学使现实进入了历史，它更真实而有了意义”。作品承袭世情小说的传统，用小人物的命运为四十多年来迅疾流转的时代风云作传，正如评论家所言，作品彰显了作者强大的艺术构型能力与概括能力。
从《高兴》《带灯》《极花》《暂坐》到《废都》《浮躁》《秦腔》，贾平凹总能敏锐地捕捉时代的特征，很擅长写乡土社会，其笔触深入芸芸众生的日常细节。正如《收获》主编程永新所言：贾平凹一直在为时代画像。他是时代的记录员。而一个优秀的作家总能精准地抓住时代特征并表现出来。日前，贾平凹第20部长篇小说《河山传》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小说时间跨度时间长达40年，交织记述了洗河等农村青年到西安奋斗的历程，和罗山等企业家起起落落的经历。贾平凹以两个代表群体的命运来书写40多年的发展历程，生动描绘出大时代背景下的人物群像。
《河山传》入选了中国作家协会“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也是作家出版社2023年度最具影视改编价值好书。贾平凹是时代的经历者，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把这几十年亲历的耳闻记录下来，这是对文学至高的尊敬。《河山传》的故事并不复杂，但在此脉络下，贾平凹写尽了当下社会的众生相。《河山传》的书名，就是来自洗河和罗山名字的组合，这现世有太多洗河和罗山等人物，生活中每天都在上演着“河山传”。贾平凹寡言少语，但他的观察力是敏锐的，创作是热情的。《河山传》如同贾平凹上一部作品《暂坐》一样富有深意：凡事皆有因果，人生就是一场暂坐，山河仍在，只看你为世人留下的是什么。
长篇小说《河山传》创作于2022年春天到2023年的夏天。“《河山传》依然是现时的故事，我写不了过去和未来。故事里写到了西安，那只是一个标签，我的老家有个叫‘孝义’的镇子柿饼有名，十里八乡的柿饼都以‘孝义’贴牌。我出门背着一个篓，捡柴火，采花摘果，归来却不知花果是哪棵树上的，柴火又来自哪个山头。藏污纳垢的土地上，鸡往后刨，猪往前拱，一切生命，经过后，都是垃圾，文学使现实进入了历史，它更真实而有了意义。因出生于乡下，就关心着从乡下到城市的农民工，这种关心竟然几十年了，才明白自己还不是城市人，最起码不纯粹。”贾平凹透露。
作为《废都》《暂坐》后全新城市题材小说，《河山传》以农村青年和企业家两个代表群体的命运来书写国家四十多年的发展历程。小说时间跨度长，涉猎面广，在贾平凹小说体系里独树一帜。洗河从秦岭下的农村到西安谋生，结识企业家罗山，做了罗山马仔。罗山与同是企业家的好友兰久奎一起在秦岭脚下建别墅三栋，派洗河去做保安。别墅是他们忙碌工作之外栖息之地，也是官商勾结、藏污纳垢之所，一时底层人士、商界精英、政治掮客、高级官员纷纷登场……这次，贾平凹鲜少将小说背景放在真实地点“西安”，可以说是贾平凹的突破之作，入选中国作家协会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
“写作着我是尊贵的，蓬勃的，可以祈祷天赐真的得以神授，那文思如草在疯长，莺在闲飞。不写作，我就是卑微、胆怯、慌乱，烦恼多多，无所适从。我曾经学习躲闪，学习回避，学习以茶障世但终未学会，到头来还是去写作。这就是我写作和一部作品能接着一部作品地写作的秘密。”贾平凹在创作后记中如是说。回顾数十年的社会发展，贾平凹希望在这部小说里把中国人的生活状况、精神变化、风气流转、人性变化写出来，把自己的所观所感所想写出来。“社会现实越复杂，越需要作家关注这个社会，研究这个社会，打量这个社会，这样你才能有自己的发现。不然你看到了什么?你发现了什么?你看到了别人没看到的地方，你发现了别人没发现的地方。”
著名评论家孟繁华评价说：洗河六趾，貌丑，父母去世后他从崖底村来到西安，就没打算回去。他不愿去工地搬砖，而是走街串巷爆米花。他捡到一张大老板名片，就让人写一条横幅：“到了西安，就找罗山。”爆米花时就拉开横幅。一天，他竟然真的遇到了罗山，靠着勤奋与聪黠，成为罗山的助理，再后来，做了秦岭里风景秀丽的“花房子”的管家……著名作家贾平凹的《河山传》继承了世情小说、笔记小说和志人小说的传统，以时间为经，人物与事件为纬，讲述了1978—2020年间几代进城农民的故事，交织着民营企业家的风云际会，生动的世风人情，出人意料的命运走向，堪称一部小人物的“列传”，当下世风的“喻世明言”，“一部地地道道具有现代意识的、讲述中国变革时代经验和中国故事的小说。”
在《河山传》这部长篇小说中，两位主人公洗河和罗山的神交也颇为有趣：“洗河背着爆米花机子走街串巷，一想起那个豁牙嘴，就恨恨地用脚踢路上的树叶子。树叶子腾起来，也腾起来尘土和许多名片。名片什么颜色的都有，随手捡了，有的上面写着能办各种证件的，留着电话号码，没有姓名。有的有电话号码，有姓，没有名，只是某小姐。有的有名有姓有电话号码，还有公司和职务，是什么负责、主管、经理。竟然还有了一张，纸质洁白，柔软又有弹性，背面印着六个厂、矿和公司的名称，正面仅两个字：罗山。街上的车辆，凡是轮壮，排气管粗，漆色起光的都是高档车，而高档车从来干干净净，只有那些便宜的车，车侧车后才喷着怪异的图案和写着调侃的话。洗河把别的名片扔了，就留下罗山的，他觉得罗山肯定是大老板。在城里混，如果能结识到这样的大老板，那就‘大树底下好乘凉’了。洗河在晚上回到了桥洞，狗已经早到了，伹那里又坐着一个人。那人在逗狗，狗远远站着不动。洗河叫了一声：‘我来!’狗跑过来摇尾巴。那人说：‘这是你的狗?’洗河说：‘这地方是我的。’那人说：‘这地方是你的?天底下都是共产党的!’洗河就笑了，坐过去，他说：‘你说得对!咱夜里一块睡。’这个夜里，洗河和那人蜷缩在一起，狗就卧在他们中间。他们说了好多话，洗河拿出了那张名片，问知道不知道罗山?那人说不知道。洗河说：‘这可是个大老板!’那人说：‘我在老家时认得村长，或者是镇长，谁想过县长省长国务院总理啊?!’洗河坐起来，说：‘我就要结识这罗山!’”
在评论家潘凯雄看来，贾平凹在《河山传》里是把整个国家、整个社会、整个城乡关系都展现得淋漓尽致。“到目前为止，我觉得《河山传》在他个人作品里是很特别的一部，放在四十多年的长篇小说史，放在每年新出版的一万册左右的纯文学长篇小说里，也是绝无仅有的。”而评论家王尧则表示，《河山传》为文学界重新认识贾平凹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角度或者路径。它延续了“小人物大世界”的整体框架，通过大量小人物的细节，勾勒出了连贯的历史脉络。他说：“贾平凹创造了他的文学世界。在这部现实主义新作里，我们看到了人的命运的不确定性，而不确定性给我们留下了丰富的想象。”评论家张学昕认为，小说内四十年跨度，这些人物的命运就像河流一样起起伏伏，但贾平凹也越写越自由，让《河山传》写得很疏朗，仿佛是非虚构写作的感觉。
《收获》主编程永新认为，《河山传》可能是贾平凹作为优秀作家一生追求的作品，他所有的作品连起来就是一部河山传。它体现了贾平凹强大的想象力和洞察力，是能通过大量的细节一点一点地往前推进。比如小说中两来风茶舍老板呈红的出场细节：“呈红是陕北赤碛镇人，长得漂亮，被镇政府招去在社会综合治理办公室做临时工。六年前，西安农林研究所的巩丁俭来赤碛指导苹果栽培技术，就住在镇政府院子里。三个月后，巩丁俭要返城，除了带走好多土特产，竟然还带走了呈红。两人年龄相差二十一岁，要命的是巩丁俭相貌丑陋，刮刀脸，嘴噘着如吹火状。这事在赤碛镇哗然一时，但呈红成了专家夫人，有了城市户口，而且不久开办起茶水店。茶水店门面不大，一个厅堂，五个包间。若是喝茶，一壶茶有三十元的、五十元的，可以一人或几人喝一晌午，无限续水。若是喝茶还要打麻将，除了茶钱外，得按时间收费，一小时十元钱。呈红妆容精致，说话热情，去喝茶打麻将的人是不少，但利润微薄。茶水店先后招员工十多个，都是因工资的事，不是她炒了人家，就是人家炒了她。最后仅保留下两个。老板李铭义去买过茶，给罗山推荐有个茶水西施呈红，罗山去了几次也感觉不错。罗山就给呈红建议：店的位置好，老板这么漂亮，不能浪费了资源呀。如此卖茶水，不如专卖茶，卖高档茶，他能介绍一批大老板来促烘生意。这些大老板除了自己喝，更要送礼，每年的用茶量非常大的。如果能把二楼也盘下来，摆上书画案，成为一个活动点最好。他来牵线组织有关领导、大老板、书画家不定期来，大老板出钱给书画家，书画家给领导书法绘画，领导给大老板办事，茶店从中拿回扣，四方共赢。呈红感激涕零，认了罗山是贵人。果然租了二楼两间房子，布置了沙发茶几、大的书画案，笔墨纸砚齐全。店名也改成“两来风茶舍”，不卖水，只卖茶，号称是全市最好的茶。茶舍表面上没往日热闹，但呈红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小车，人也越来越时尚，贴很长的睫毛，涂口红，爱穿各种短裙，露着一双椽一样的长腿。”
罗山的死无疑是整部作品最大的讽刺，一个精明的商人在世时事事都玩得转，然而走后却没有带走一张纸币。罗山是一位大老板，那天是约好了是去凌老板的公司商谈具体条款。那天极为特殊，天上红云一片，地下却下起着雨，而汽车也熄火了，下车检查，一切都好好的，回到车上再发动，就是发动不了。或许与当地叫哑镇有关。哑镇有某种寓意吧。当时，司机沙武说：“小钱是靠挣哩，大钱是靠命哩。”罗山说：“不，沙武!你记住，一时之功在于力，一世之功在于德。”然而，罗山也改变不了命运的安排，真是天降灾难，和罗山的姓谐音的骆姓女子，虽然只有二十三岁，却从二十八层高楼掉下来，砸在罗山身上，血在水泥地上溅成伞面，雨又晕成一片红水，周兴智把罗山身上的女人往开掀，那女人已经不成人形，没有了一只胳膊，也没有了双腿，是一截血淋淋的肉块。头裂开了三瓣，红的白的都流了出来。骆晓婷从二十八层高楼掉下来，把罗山砸死，太偶然太惊讶太巧合了，沙武给洗河打电话说，洗河都不敢相信。
可以说，洗河和罗山是两个阶级的人物，一个打工的农民工，另一个是财大气粗的老板。罗山竟意外死亡，罗洋母子回来奔丧，本不是一个阶级的洗河的女儿鸽子竟也跟着去机场接机，两人似乎挺熟一样。在机场鸽子换上了白衫子白帽子，站在壁镜前照，旁边有人说：“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跪在地板上膝盖疼痛，鸽子从椅子上解下坐垫，自己用一个，给了罗洋一个。广汇公司确立了罗洋任公司董事长。一个月后，罗洋母子要去加拿大处理一些遗留问题，罗洋问妈妈：“能不能让鸽子也去?”鸽子问妈妈梅青，梅青一时噎住。鸽子说：“你不说话，你就是同意。”鸽子跑去帮罗洋收拾行李。后来，鸽子嫁给了罗洋(有点出乎意外)，成了罗洋的老丈人，洗河竟也成了花房子的新主人。
长篇小说《河山传》最后写道，洗河和兰久奎坐在花房子的亭子里，说：罗董走了，我也该辞职了，等罗洋从澳大利亚回来，我就辞职。兰久奎说，你辞不了职，梅青要伺候老爷子，你来给我们西院当管家吧，搬西院来吧。兰久奎说：“月亮落了，月亮仍还在天上啊!”或许罗山生前就这么想过。辽宁师范大学中国文学批评研究中心主任、文学院教授，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首席专家张学昕指出：贾平凹长篇小说《河山传》：是写实，也是寓言。
贾平凹是全国人大代表、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西安市文联主席，《延河》《美文》杂志主编。出版作品有《贾平凹文集》24卷，作品曾获得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等国家级文学奖五次，并获美国“美孚飞马文学奖”，法国“费米娜文学奖”，香港“红楼梦•世界华人长篇小说奖”，首届北京大学“王默人-周安仪世界华文文学奖”，法国“法兰西文学艺术骑士勋章”。曾获《长篇小说选刊》杂志社主办的“第五届长篇小说年度金榜”(2020)。2021年贾平凹的《暂坐》领衔年度金榜得票第一名，但没有想到贾平凹落选了当年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光明网评，贾平凹是我国当代文坛屈指可数的文学奇才，被誉为“鬼才”。他是当代中国一位最具叛逆性、创造精神和广泛影响的作家，也是当代中国可以进入世界文学史册的为数不多的著名文学家之一。当代著名作家王蒙评，贾平凹这人说话时陕西味十足，他的眼睛非常亮，很有观察力，事实上，他的农民模样掩盖了他的精明、智慧。他是个聪明、善于不露痕迹搞幽默的大作家。2011年1月13日，贾平凹文化艺术研究院成立，由陕西省文化厅主管，在陕西省民政厅注册登记，是国内唯一研究贾平凹文化艺术成就的专业学术机构。主要研究贾平凹在小说、散文、诗歌、书画、收藏等方面的艺术成就，并广泛开展国内外学术交流活动。贾平凹文化艺术研究院由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言先生题写院名，目前拥有研究专家300余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