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丰都位居长江大三峡腹地,大山大水、大丘大溪、“四山夹三槽”地形地貌造就了峡江人行路之难。游走丰都南部,不难听到这样的说法:“平路倒好走,但没有好长一节”“山这边看山那边,一眼看得见,一走大半天”。有童谣唱:“爬山豆,叶叶儿长,爬岩爬坎去看娘。娘又远,路又长,抱着田坎哭一场。”说的是爬山豆,但大家心知肚明,说的是行路之艰呀!还有“新媳妇,你莫哭,隔个弯弯儿就是你妈屋”,其实不过安慰之词。若真这样,那新媳妇可能早就笑逐颜开了,还大哭大闹什么呢?“出门就爬坡,山外还有山”“连粪桶都放不稳”,如斯环境条件,躬身上行、手脚并用,自是山民与生俱来,从一而终。
2901平方公里县境,其“四山夹三槽”地理形态,决定了其境内高山、河谷、浅丘、平坝并存,但多山多水、穷山恶水、高山峡谷则是其主要地理特征,而尤以南岸山区为甚。长期以来,我们的祖宗在此生息繁衍,山隔水阻、石坚土薄,刀耕火种、肩挑背扛,挺身抗御洪涝、地灾、火灾、人祸及猛兽侵袭,其历久弥坚、愈战愈勇,代代相传、辈辈相袭,日久天长便练就了咱乡亲“吃苦耐劳,勇于抗争”精神特质,世世代代于穷山恶水间生存、繁衍、发展、崛起。不是有“养儿不用教,酉秀黔彭走一遭”之说吗?其实“丰都南岸走一遭”,“教子”亦能收奇效。此种精神特质,决不应随生产生活条件之改善而淡化消减,因为发展进步中仍面临一个个新挑战,迎难而上、战而胜之需要鼓足精气神,“吃苦耐劳,勇于抗争”精神特质需世代传承。
古往今来,乡亲们见惯了爬坡上坎、躬身向上。当年巴人祖先禀君率属下子民“逐水草而居而牧”沿江而上,行船、渔船由“扯船子”直劲拉牵、拼命背负着逆水而上,自是时起,当地人直劲攀爬向上,渐成自然。当年巴人先祖禀君率其子民由三峡腹地沿江而上,寻找水草丰茂之地或渔或牧,不管是“起旱”(走路)或行船,都是非常艰难的。“逐水草而居”,是时人力不济,只能单纯依赖自然赐予(水草丰茂),所以“巴子虽都江州(今重庆),或治垫江(今合川),或治平都(今丰都),后治阆中”,其先王陵墓多在枳。一路艰辛,一路攀爬,水道两岸壁立千仞,在人力开辟之前异常难行,“起旱”与行船都十分不易。笔者多年前曾亲见长江、乌江“扯船子”之“作业”,穿一条短裤(名“火幺裤”),时而陡峭岸岩,时而深冷江水,那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呀!于船上看两岸行人,亦是无路处猿行蛇爬,水路旱路是“一栏茄子一栏杠豆——两栏(两难)”,“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处处可见“点点与斑斑”。
小时每逢酷暑,常与小伙伴们到长江戏水,父母担心到极致,如遇多次招呼无效,父母就会凶狠地来一句:“你想长大了当‘水打棒’吗?”那“水打棒”有两层意思,一是行船之人特别是时而岸上时而水里的“扯船子”;二是“被水淹死的人”。这两者往往是可打等号的,因为行船之人常因“海损”毙命(所谓“会水的在水上死,玩枪的在枪上亡”);行船之人特别是“扯船之人”作业艰难,水里刨食虽生犹死。因此可知大三峡两岸,旧时民生之艰,与天抗衡愈挫愈奋之豪迈。
置身丰都庙会,耳濡目染,丰都人直劲攀爬向上,不得不习惯成自然。今日庙会源自古代“香会”。据记载,当年四川大竹(当年丰都也属四川)香客们于每年农历三月三远山远水前来丰都城,面对名山这座虽然不高、不大、不壮的奇山、神山、圣山,那是绝对不敢直劲冲上去乃至快步走上去的,那叫造次、莽撞、没心没肝、脑袋进水乃至“你猪脑子呀”,定然是要以一系列繁文缛节、繁琐程序、五花八门方能上得山来的。按今日人们的心思,那不可想象、不可理喻、不可思议。当此时也,呈现在众人眼前的,自然是直劲攀爬向上的人物群雕,不仅双手双脚并用,更是用那颗巍颤颤、情切切、意绵绵的心,那心灵也在向上提升和净化、洁化,向至境和返璞归真挺进。
溜沙坡背沙上山与溜沙倾溪之传说,乃是丰都人直劲攀爬向上,习惯成自然再一表现。溜沙坡在名山镇农花场附近赤溪河侧,危岩壁立,终年沙土飞落溪里,经年不息。人们据此传为阴间苦刑之一:背沙土上山然后倾倒而下,然后又艰难背上去,这样背上倾下循环往复昼夜不息,让你吃尽苦头受尽折磨生不如死虽生胜死。虽是民间传说,但我们如联系到现世状况想想:“四山夹三槽”,高峰与河谷平平仄仄、间错有致、起起落落,泥石流、一般性滑坡见怪不惊,人们与自然抗衡拉锯、土里刨里看天吃饭,不认天命、整治山河,如用“大写意”手法予以演绎,岂不是艰难背沙上山、然后又倾泻而下、然后又背上倒下、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没完没了、愈败愈战愈挫愈奋吗?放阔眼界,整个大三峡一江碧水向东流当然是一大亮丽风景线,但由此带来的滑坡乃至泥石流,不也有如溜沙坡吗?库区人民治山治水的一腔豪迈,不也有若“艰难攀爬向上”之群雕?
综上所述,这“直劲攀爬向上的人物群雕”,乃是丰都人全体之形象!
同时,这独特之地形地貌,也理所当然成就了峡江人开放包容豁达奋进之性格。
万里长江流经丰都,于县境中部奔突而过,其势浩荡、昼夜不息,来自高原腹地又奔大海、大洋而去。丰都人滨江而居,以管窥豹日日感受万里长江的浩瀚博大,自然难存“坎底井蛙”之短见。加之古代交通极不发达,长江“黄金水道”独扛交通大梁,每日白帆点点、舟来楫往,上行下航颇为方便,旅行商贾堪称便利。同时,比邻涪万(忠)黔(石)的地缘优势,使丰都人较能便捷地了解同中有异的武陵山文化、三峡腹地文化和巴渝文化,无疑增添了自己的见识见解。这样的生息环境,日久天长、潜移默化,自然成就了当地人宏阔视野。深知自己仅身处一隅,外面有一个偌大的闹腾腾的世界,不可“夜郎自大”盲目自尊;懂得“南来北往皆是客”,待客需讲礼数,排外欺生实不可取;坚信“人能处处能,草能处处生”“树挪死,人挪活”,敢于背井离乡怀拥期冀外出闯荡一番。此种胸襟气度精神,在当今倾力扩大开放加速发展的大背景下,尤须继承弘扬、生根开花,在外引内联、广聚合力发展经济中成就盛举。
同时,境内有众多历久弥珍、堪称无价之宝的历史遗存尤其是文物古迹。曾为“巴子别都”、道家“洞天福地”,享无尚荣光。丰都西周时“巴子别都”,90年(东汉和帝永元二年)置县,距今已近2000年历史。境内文物时空跨度之长,遗存分布之广,数量之多,考古价值之高,在国内实属罕见。据考古发现,距今约70万年前,我们的祖先便在这里繁衍生息。自史前石器时代至商周、汉唐、宋元、明清,考古遗址与文化特征环环相扣,序列完整。境内出土的巴渝神鸟成为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镇馆之宝,成为丰都凤凰涅槃、奋发有为重要象征,无疑是乡亲们奋斗精神之大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