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父亲在坝上工作,我少年时代生活在坝上。
大自然随着气候变幻调节冷暖,秋末未尽,坝下的绿叶满枝,坝上早已是西北风冷飕飕的袭人,树枝早已就光秃秃的了。在我的记忆中有的年头旧历八月十五就落雪了。入冬前后下雪是平常之事,尤其是入冬后隔三差五的下雪,有的年头连续四、五十天的下雪。我记得小时候坝上人不扫雪,因为连续不断的下雪没法扫,也没处清扫,就是把屋门口用铁锨豁一条人行道。
坝上的春冬两季,十天有八天刮风。冬季下雪天,风搅雪,雪伴风,漫天飞舞,搅的天地混沌,形成了坝上独有的白毛风雪。外地人人生地不熟分不清南北,每年冬天冻死人的事时有发生。
白毛风雪往往是连明昼夜的刮,风声是吼吼的响,电线被风吹的是飕飕的响,路面的雪冻的硬如铁,脚踩下去嘎吱嘎吱的响。
坝上有一种鸟叫沙鸡,鸽子那么大,半斤多重,不知道为什么夜里不休息,顺着风飞。那年代有广播电线,杆子一房多高,沙鸡飞的也不高,风雪弥漫的看不清,沙鸡撞在电线上头部受伤就死了。第二天人们去电线下风头几十米拣撞死的沙鸡,拿回家褪了毛煮熟开开荤。
虽然冬天几乎每天刮白毛风雪,但是坝上人习惯了。那年代人穷,没有正经保暖衣服,一身棉衣里面没衬衣,外面没套的外罩。为了御寒裤脚下用布条绑住,腰里系一条腰带。
孩子们用马尾巴搓成套子,用锥子在木板上扎个眼,用一个小棉球裹住马尾巴套子栽在木板眼里,一个木板栽二十多个套子。一个孩子拿两三幅套子,拿把铁锨,衣服兜里装两兜莜麦,去村边地里铲开雪,把套子埋在土里,套子上撒上莜麦,许多孩子躲在房子墙角等鸟上去吃。一伙孩子二十多幅套子,一会儿就能套住几十个白灵鸟、珍珍头鸟。傍晚孩子们拿上套子和捏死的鸟回家了,大人们给褪毛开膛洗好,放在锅里煮熟打牙祭。
在外边活动一天,风刮的雪在地面上飞舞,膝盖下的裤子和鞋冻的硬硬的,鞋就像铁的,走在路上咣咣的响。晚上大人们给孩子在灶堂口烤鞋,裤子放在炕头上烘。
坝上的锅台和炕连着,炕堂口有二尺大,一捆莜麦秸一下就能填进去。当年坝上没煤生炉子,家暖全靠一条炕,所以坝上的炕四面烫,烫了肚皮烫脊梁。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生长在哪里就适应哪里的环境。六、七十年代的坝上,冬天三十六、七度平常,大人们外出穿个白茬子皮袄,放牛的叫牛倌,里面穿件带大襟皮袄,外面穿件下了脚面的大皮袄,脚上里面穿皮袜子,外面穿毡靴子,头戴一顶里外发烧帽子。(一张羊皮割两半,皮板子贴在一块,里外是毛,把两肩和背的上半部苫严了)
在我十五、六岁时,母亲生病需要去十多里的镇上买药,我找了一个叫二平的小伙伴陪我去买药,穿一件小棉袄,戴一顶棉帽子上缝着野兔皮。买上药往回返,迎面的西北风卷着白毛风雪刮的睁不开眼,低着头前行。刺骨的寒风冻的脸就像万根针扎的疼,脖子就像刀子割的疼,现在想起来当年没有冻死是万幸。因为当年的坝上冬天经常冻死人,那年代交通和通讯落后,外地人白毛风雪天走在路上辨不清方向很快就冻死了。改革开放前,冬天上坝坐客车,剪票时如果没穿皮袄、棉鞋和皮帽子不准上车。雇车上坝,多少钱没人去,因为当年的汽车性能差,汽油、机油不好,水箱没有防冻液,加的是水,汽车走着就熄火了,再也发动不着了。张北县南面野狐岭,也叫狼窝沟是上坝必经之路,当年的公路盘旋爬坡,每年冬天上百辆汽车、拖拉机被冻在半坝公路上,次年暖和了再去开车。
后来我全家迁居坝下故乡,有一年冬天我上坝,朋友凑了几吨莜面,因为当年打击投机倒把,不让买卖东西。两个大拖拉机拉着莜面,冒着漫天的白毛风雪夜行,走在狼窝沟半坝上,我们后面的拖拉机突然熄火了,几个人下车准备推车重新发动。我穿着狗皮皮袄,戴着皮帽子,身上刺骨冷,头上就像刚剃了头的冷。大风刮的站不住,手抓着车上的绳子,一松手就会刮到沟里。前面的拖拉机进了店,见后面的车没下来,知道熄火了,缷了拖车把我们的拖拉机拖进店里。
当年年龄小,笸箩里睡觉没出过四门,不懂得外面的世界,以为普天下冬天都刮白毛风雪,现在回想起来,白毛风雪是坝上的“特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