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三伏最后的几天,太阳高照,气温达到38——40度。清晨,虽有几缕风,熏热却叫人不是那么爽快。太阳出来虽然是新的,但如昨日一般的炙烤人。村道两旁的树木还有几分精神,枝条楚楚,叶韵盎然;园子里藤架上的丝瓜花、苦瓜花缀在藤叶间,大大小小,金黄金黄,张着笑脸开得很绚然。
这夏日的天气虽然炎热,刘大娘还是提着摘棉花的袋子迎着初升的太阳,到田间里去劳作。
看着棉田的桃子个个肥硕,一株株一摞摞长满田园,丰收的喜悦油然而生,绽放于眉宇间。
刘大娘七十开外年纪,虽然年逾古稀,但身体却硬朗,精神依然矍铄,还是村腰鼓队队长。去年秋曾带队参加镇“丰收节”活动,看见邻村年轻人大鼓队的表演,那阵容、那气势令她震撼,心存几分羡慕。记得当年,年轻时候的刘大娘高个儿,身材窈窕,脸型周正、线条流畅,一头乌黑的头发如云似瀑,两只不大不小的眼睛水灵灵,与脸庞相得益彰,很是诱人,是十里八村人称的大美女。她性格温和,心底善良,肯吃苦。人民公社时期,是五好社员、生产标兵。
前几年老伴去世了,儿女们见她孤身一人,劝她不要再种田了,接她到城里去生活。刘大娘死活不肯去,“我在乡下生活习惯了,种几亩田自由自在。现在我们乡村建设好了,与城里一样美丽。闲时和大姨婶子们一起跳跳广场舞,打打腰鼓还挺快活的。”孩子们见拗不过她,要她注意好身体,不要太劳累。
太阳越升越高,热浪袭人。火辣辣的阳光烤得棉桃咧嘴吐絮,眼前一片泛白。刘大娘要把这丰收和喜悦一并装进袋子里。汗从额头滚过漫流脸颊顾不得擦一把,任凭滴落在衣袖上。一双老茧的手起起落落,麻利地将一朵朵如云似雪的棉絮收归袋里。
午时的太阳白里透亮,炙烤着大地,炙烤着田野,炙烤着刘大娘。田间劳作的农人们大都回家吃午饭了,唯刘大娘依然行进在田垄间。汗水浸透衣裤,头发沾在脸颊上也顾不得捋,不停地摘着棉花,生怕漏掉了某一朵。口渴了咕一口自己家烧的凉白开。热浪一浪高过一浪,刘大姐身体似乎有些支持不住了,心有些发慌,意识到是否中暑了,她赶紧把摘满棉花的袋子运往路边。突然觉得头昏眼花,一阵天旋地转,她栽倒在了路边的草丛里。
这意外,远在城里的儿女们不知道;村民们不知道;家门上的铁锁更是不知道,紧紧把家门锁牢,表达着对主人忠贞勤劳的敬意!
夜幕降临,晚风吹拂野草棉叶,发出吱吱声响,似乎在低声哭泣,田野间蛩音阵阵,悲鸣阵阵。
翌日,天气依然酷热,太阳不减威风。城里打来的电话无人接听。傍晚女儿电话却关机了,电询邻居,邻居见家门紧锁,门前晾的衣物几天未收。村人们慌了赶紧寻人;城里的儿女们慌了,连夜不远千里一路流泪一路往家赶。
兵分几路,终于在田头路边的草丛里寻找到了刘大娘的遗体,可已面不忍睹。
儿女们见状心都碎了,跪在母亲身边哭喊着:“娘,您太劳累了,是我们做儿女的不孝!”儿子更是长跪不起,放声大哭:“娘呀,我们当初劝你到城里去生活,您硬是不去,我以为顺从就是孝,您太辛苦!是我害了您,您的养育之恩我无以报答,做儿的好悔呀!”这哭声动地,懊悔与自责震破长天。
儿女们千呼万唤呼唤不回母亲,泪血交流,侵入五腑钻心的疼!
村民们唏嘘不已。有的说:“这老太有福不享,落得这般田地,真是不值得!”有的说:“还不是舍不得几亩薄田,一生种田习惯了,老了也不愿意离开。自劳自食,不给孩子们添麻烦。”这时村小组长流着泪走进人群里,声音有些颤抖,感慨地说:“这就是地道的中国农民,一生离不开田地。宁愿吃苦种地,老了也不愿靠儿女!”村民们流着泪,惋惜、感叹着。这感慨、这议论在村子里不断传开……
夕阳渐渐落山,霞光烧红西天。刘家门前吊唁的人川流不息。
邻村的大鼓表演队也来了。几十只大鼓整齐排列,唱着挽歌伴着哀乐,时高时低,时徐时疾,如泣如诉,擂得人心痛泪流。
有人问“怎么请来了大鼓?”刘大娘的儿子说:“我妈妈热爱生活,年轻时忙劳动,晚年爱热闹。她老人家不舍农村,不愿离开家乡,也不愿连累我这个儿子。老人家不幸离去,我要用我们农村我们家乡最热闹的场面送我妈妈最后一程,以表达对她老人家的敬意和我们做儿女的愧疚与怀念!”
刘大娘儿子的话感动着在场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