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说,有关知青的回忆录有很多,回忆什么呢?当然是回忆值得回忆的东西,也就是值得怀念的事情。虽然知青的生活很艰苦,但也有很多的乐趣在里面,这也是有些人应该珍惜的人生经历的一部分嘛。
但似乎也有一个不足,就是反映的知青生活不全面,因为回忆录所说的大都是“说得过去的事情。”
关于知青下乡运动的定论,似乎还没有专门的界定,不过认为有益也有弊这种观点,似乎有一定的倾向性。知青回忆录如能提供全面地回忆,无疑作为资料是必要的,特别是对有些知青所做的如今难以启齿的事情,如也能如实地回忆写出来,从史料的角度来讲,可能并不是一件坏事。
如此,这篇回忆录就说一说知青的一些糗事。
知青下乡第一个大的重要任务是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当然这应该是其运动本身追求的重要意义,似乎没有其它大的任务。但有些知青们并不这样想,他们认为,自己已经接受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洗礼,革命思想已经相当具备,阶级立场已经相当坚定,觉悟和水平已经相当高,故也有把革命思想带到农村的责任,帮助贫下中农提高革命觉悟,帮助农村当地开展好文化大革命,所以做了很多自以为是的事情。
如“砸四旧”,在城市里都砸完了,到农村当然也要砸。当然这种情况并不是普遍的,但捣毁庙宇、神像、旧书等情况是有的。
如“破四旧”,不能光是“砸”,还要“破和立”,就是要立新风。如搞革命大串联、推新政治会议形式、掀起学习毛主席著作新高潮、大唱革命歌曲、跳新舞蹈,等等。
我所下乡的地方也搞了很多这样的“新风”,我还亲自参加了对“黑五类”的批判和惩治。
如有一次,我们青年点正在吃晚饭,来了一个家伙,为什么叫他家伙呢?因为现在想来,他是别有用心的,我们被利用了。
他说:“看你们吃的这破饭,人家逃亡地主天天在家吃面条,该专政的得不到专政,没人管!”
我们吃的确实差,我们下乡的小队每个工才合6分钱,是山区,种粮不够吃,得吃返销粮。返销什么粮?就是最差的高粱和玉米,磨成高粱米是通红的,磨成的玉米面是焦黄的,难吃极了,听说有一种高粱叫“253”,米好吃极了,可从来没有吃过。吃菜就是大白菜和大萝卜,熬的汤上面一层密虫。
我们对当地的情况当然并不太清楚,谁是“黑五类”并不完全知道,听他这么一说来气了,骂道“还有这样的事儿?!”
我们放下特别难咽的通红的高粱米饭,拿起红缨枪、木棒,说:“走,你带路,我们收拾、收拾他们!”
这个家伙说:“我可不敢领你们去,但可以告诉你们是哪家。”
我们说行,他就偷偷地告诉了我们是哪家。
我们小队8个男青年随后到那家破门而入,一看,这家人确实正在吃晚饭,还真是香喷喷的面条!
我们大怒!吼道:“逃亡地主家生活不错呀,到现在还在享受,别吃了,都到外边站队!”
这家人都吓呆了,赶紧放下碗筷,老老实实地到外边站好了队。
现在想来当时并不冷,我们是10月7日下的乡,才不几天,还没有到冷的时候,要不正吃饭的人被我们赶到屋外,很容易感冒,现在想到这些是因为感到内疚。
我们命令他们把屋里墙上的毛主席像摘下来,用手举着,一家人排成一列跪着。
这时围观的群众上来了,围了很多人,没有帮我们腔的,也没有劝我们的。
我们就让这一家人背最高指示,检讨以前的罪恶,表态以后好好地接受改造。
他们都一一照做了,没有丝毫地反抗。
我们见他们还算老实,就没有打他们,只是用红缨枪和木棒吓唬、吓唬他们,然后就把他们放了。
需要说一下,他们家怎么是逃亡地主?就是家庭成分是地主的人家,在文化大革命时,和一些高家庭成分的人家,还有当时被认定有问题的人家,就被遣送到了农村改造,就说他们家是逃亡地主。
为了对“黑五类”能有个识别,我们对公社领导就此提出要求,“黑五类”必须戴白袖标,公社照办了,一夜之间,“黑五类”就全部戴上了白袖标。
这样确实好识别了,我们知青无论走到哪里,凡看到“黑五类”,一定要教训一番,我也干过这样的事儿。
如有一次,我们有几个人步行去公社中心所在地,在路上看到了一个戴白袖标的,我们就命令他站住,问他是什么“黑五类”?
他老老实实地站住回答了,回答了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当然记不住了。总之对他训练了一番,让立正、稍息什么的,又郑告他,必须老老实实地接受改造,不许随便溜达,最后命令他向后转,跑步走回家。
他只好向来的方向跑回去,一直跑没有影了,也没有敢回头。
我们青年点只是惩治了那个所谓的逃亡地主一家人,再没有惩治别的人家,因为后来也多少有点醒悟,议论过那个告密的家伙可能是利用了我们,他跟那家可能有仇口?
如刚过几天,那个家伙又来到了青年点,我们又是正在吃晚饭,他一进屋,我立刻放下碗筷,拿起红缨枪,对他比量吓唬了一下,他马上吓得坐在地上了,嘴里“妈呀、妈呀”地哀叫!
其实我就是有试验他一下的意思,不能不说他可能有心虚的原因。
对偶遇的戴白袖标的“黑五类”,确实有几个,都是训练和教训一番,没有打他们,但在别的青年点,我曾看见这样的人挨打。
我在其他的知青回忆录里曾说过,我们有时候也到别的青年点串门,有一次去了李家堡子青年点,大家正在屋外唠嗑时,有一个戴白袖标的人路过。
这个青年点有个知青说:“这个人相当不老实,群众反映很不好。”
其他知青就把他叫住,训练和教训了一番。
那个人虽然服从了,但从表情上看,也有不忿的样子,那个青年点的知青来火了,说他不老实,让他趴下,拿红缨枪把打了一阵子。当然只是象征性地打,没有使劲打,只打屁股。我不是为那个青年点的知青开脱,确实如此。
但知青打“黑五类”比较恶劣的情况是有的,虽然我们大队和公社没有,但听说别的地方有。知青下乡的面那么广,发生什么情况的都有,但也不能说凡是不太好的事情都是普遍的。
尽管我所经历并参加亲为的这些糗事不是最恶劣的,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罪恶感,不是现在才有罪恶感,而是早就有了。我写到这里的时候,是多次流泪的,是忏悔的泪,是悔恨的泪!
我现在身体不太好,有很严重的疾病,说不定哪天会突然死去,这可能是老天爷的惩罚,让我少活几年也应该!
知青的糗事再有就是偷鸡摸狗,还是那句话,不是普遍的,但情况是存在的,在我们青年点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还有一个情况更是个别的,就是个别知青心术不正,或主动跟大队、公社领导的女儿搞对象,或接受大队、公社领导主动招他做女婿,但回城后,会毫不客气地反悔,给人家带去伤害。我们青年点没有这样的事情,不但没有,还有我们青年点的一个女生差点被当地人“俘虏”的情况。
我们青年点有一个相当丑的女生,但没想到被当地两个人都看上了,而且是响当当的人物,一个就是那个于队长(我曾经在其他的知青回忆录里说到的于队长),一个是当地的在外地工作的老师,他俩毫不掩饰地向这个女生发起了爱情攻势。具体情节就不说了,总之花样很多,弄得这个女生不知如何是好?也就是说,不能说她没有动心,但怎样选择一直下不了决心。但事情传开后,她的姐姐出面了,坚决不让她妹妹在那里搞对象,结果把这事搅黄了。她的姐姐不是知青,知道这个事情后,专门赶到青年点,出面把婚事搅黄了。
我说这段事情并不是说当地人也有不着调的,只是说一个真实的事情。那两个人追求女知青我认为是正当的,而且采取了容易成功的办法,就是选一个差一点的人,要选好看的就更难成功了。
当然,也有女知青遭当地人玩弄的情况,主要是当地干部,有的确是跟女知青认真搞对象,有的却是在利用手中的权利,把女知青玩的一塌糊涂,但也不能说是普遍情况,然而这类情况也不少。
下面说说武斗的事儿,武斗是存在的,但也不是普遍的。
一般什么事物似乎都有发展、变化,甚至于有变质的顺序和原因。如知青刚到农村时,首先想到的是怎样接受好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同时把造反精神带到了农村。但随着环境的不如意和生活的艰苦,有些知青的注意力就转移到如何改善生活方面了,偷鸡摸狗因此就出现了。
活太累不爱干,饭菜太差不爱吃,条件太差不爱在农村待着,是知青中很多人的想法,但摆脱这种窘境不可能,只能通过努力改善一下状况。但不是谁都有这个能力来改善的,而个别人是有的,就是“胳膊粗力量大”的人。
这样的人一般都很横,别人都怕他,甚至于免不了有人溜须他,这样,他就逐渐有了一个小团体,他是头头,手底下有一帮人。
古往今来似乎就是这样,当有了一个小团体后,有时不用头头张罗什么了,爪牙们就开始张罗了。如欺负和征服附近的人,进一步抬高小团体的地位,赚取各种利益,不用干活,却能享受到条件越来越好的生活。
到了一定程度,这个小团体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帮团,有了一定的势力范围。在这个范围内,头头是老大,手底下直接的打手一般都有几十人,而屈从于这个帮团的人,一般都能有几百人。这几百人一方面是被迫屈从,一方面也因此受到这个帮团的保护,类似于黑社会。
这样的帮团绝不是只有一个,如在一个公社里,或有2个,或有3、4个,这就免不了有势力争夺,也就是武斗。
在我们公社没有这种情况,因为我们公社的知青都是初中生,如我是初中二年下乡的,虚岁才18岁,什么都不太懂,身体也不强壮。而在别的公社有的就不是这种情况了,有很多高中生,都20多岁了,有的还练过武术,有的曾经是学校摔跤队的,本就有名气,再愿意出头,就往往组成了一个帮团。
事情虽然没有发生在我们公社,但有些情况我们还是了解的,因为在知青中间,不可能不传闻这些事情。
如在离我们30里地的一个公社,就有两个帮团是严重对立的,一个是棒子队,一个是鞭子队。
所谓棒子队,就是都用棒子做为武器或叫做凶器。那里的山区养柞树蚕,矮山上全是柞树,他们选1、2寸粗的柞树干砍下2尺来长,外皮弄光溜,一头再劈成多瓣状。一根木棒不劈到底,劈一少半就行,这样打在人身上只是挺疼,不至于把人打成重伤,棒子也不容易折。
不要小看了这柞木棒,因为柞树质地很硬、很沉、很结实,表面又不光滑,突出的疙瘩节挺多,是个很厉害的武器。
所谓鞭子其实是用藤条做的,山里各种藤条很多,选1、2寸粗的砍下2尺多长,因为是嫩的,又因为本来就有韧性和弹性,耍起来抽人是很厉害的。
这两个帮团当然在刚开始不叫棒子队和鞭子队,但时间长了就以形象而得名了,他们之间经常发生零星人员的冲突,但大规模的冲突也有。
比如通过零星人员的冲突,约定来一次大战,或有一方吃亏了进行报复,他们就会选择时间和“战场”进行一场较量。
届时会列阵,两军“主帅”各率领手下人对阵。“主帅”居中,两旁各列八大金刚,身后还有众多打手,都手持柞木棒或藤条鞭。一般都先对话几句,言语不和,或先单打比武,或立即开始混战。有受伤的人是肯定有的,但还没有听说有人被打死了。
到现在我也记得那两个头目的名字,也有绰号,而且见过,只是在这里不方便说。他们还分别派人到过我们青年点,目的是扩大影响和势力范围,争取人脉。
他们为了拉拢我们,还分别教给我们一些武术和怎样摔跤,我多少懂得点,就是在那时候学的。但我们始终没有表态倾向于哪一伙人,他们也没有见怪。
所以,这样帮团的核心人物们还用干农活吗?不但不用干活,还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在一个势力范围內作威作福。
前面说了,事物的发展一般都是有阶段性的,刚开始,知青是认真地接受再教育,同时把造反精神带到了农村,后来因生活艰苦,有的人就熬不住了,开始偷鸡摸狗,并后来发展成帮派和武斗。当然并不是所有知青都这样,是一部分人的发展轨迹。
在有些知青的不良行为闹得最凶的时候,当地的人们也是害怕的,大队和公社也不敢管和管不了,但事情后来又发生了变化,就是随着抽工返城的开始而发生了变化。
抽工返城,当然是由一些干得不错的人先走了,但事实肯定不能完全是这样,“把横”的敢不让他走吗?其实当地人巴不得让他们走,走了,一切就肃静了。于是,干的好的走了,“把横”的也走了,知青“闹的热度”就下来很多。
接着一批、一批地走人,知青的“能量”就逐渐地衰败了下来,当地的管理就逐渐地占了“上峰”。很多知青开始讨好当地人,特别是领导,有些不良的当地领导也对知青进行了迫害,当然也不是普遍情况。
对偷鸡摸狗等行为恶劣的知青进行打击,是因地而异,也不是普遍的情况。有的地方抓得早一些,在有些知青闹得最欢的时候,就进行了打击,有被挂着酒瓶子、披着狗皮游街的。有的地方打击晚一些,是在知青势力衰败的时候,进行了打击。
总之,关于知青的糗事还有一些,就不再多说了,是从我的视角所见,不见得在整体上非常客观,当然也不全面。如果有人有兴趣,权当笑料或勉强的资料吧。
对知青下乡运动因为没有专门的定论,我也不敢妄下评断,有利也有弊似乎是共识。但需要说一下,我是倾向于肯定知青下乡运动的,不说一下,有人可能会认为我在贬低其下乡运动。
2000万知青下乡,耽误了他们的学业,在一定程度上贻误了他们的人生,不能不说是他们的损失。
但在青年人的成长期,及时地接触社会实践,又未必是坏事,在农村锻炼了一阵子,到工厂又进行了锻炼,有人又后拾学业,这无疑对有些人的成长也是有一定好处的。
对农村来说,知青带去了一些新气象,也带去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如何综合评价有些难。
对国家来说,利弊似乎都有,但应当从主流倾向判断,不能太注重枝节的东西,再多的评价可不敢妄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