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人生

山中的那株百合(散文) ——穽底村纪事之二

作者:高朋满座   发表于:
浏览:49次    字数:3771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75189篇,  月稿:7872
一转眼,我们从平顺穽底村回来已经快一个月了。不经意间,生活的车轮仿佛又悄然滑进过去的轨迹里,忙碌且奔波了起来。每当我伫立窗前,看着盆中的花草时,我便想起山中的那株百合。

  一

  当我们到达穽底村红旗农家院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正午。热情而又淳朴的红旗媳妇,也就是干练的老板娘,一见我们,马上钻进了伙房。十五分钟不到,就端上了热腾腾的面,加上香喷喷的茄子肉丁卤,令我们食欲大增。饭后,我们围坐在东侧屋顶的平台之上,吹着呼呼的山风,卸掉疲惫,尽情享受着短暂山居给我们带来的惬意和快乐。

  忽然,一个瘦削的身影吸引了我的视线。红旗家西面二十几步远的地方,在向南凸出一个四方形水泥台上,一个单薄的身影,正用木杈翻晒着槐米。一袭青色的衣裤,勾勒出保持完好的身形,斑白的头发挽成一个轻松的髻,一缕散发随风轻盈的飘舞。在她的头顶上方,一棵高高耸立的国槐在向上伸展着,平台四周,结满果的核桃、山枣、花椒树分层错落地生长着,在湛蓝的天空映衬下,简直像极了一幅绝美的水墨丹青画,而那位老人,无疑成了画中最生动的风景。

  我的心猛地一颤。长久以来,被焦虑的情绪和喧嚣的城市捆绑的我,竟然被眼前山中唯美的画面震撼到了。无形的压力突然释放,一下子轻松愉悦了起来。或许,就是我们内心的期许,像这位老人,安静恬适的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我环顾一下周围,和红旗农家院三层楼房并排着,是另一处三层楼房的院落。再往西,或许是有遮挡的缘故,并没有看到其他的房子。等我将目光再移向平台时,那位青衣老人已然不见了,而红旗家和邻居院里并没有见老人的身影。我心里暗自思忖:那位老人去了哪里?

  早我们二十几天来的聂姐,看我出神远望的样子,问:“小高,想啥呢?”

  “那位老人是?”我若有所思地嘟哝着。

  “哦,那是红旗的妈妈。”聂姐脱口而出。聂姐因为朋友的介绍,自己驾车便来了这里。在她的鼓动下,我们就有了这个行程。估计聂姐已经算得上半个穽底的村民了吧。

  记得刚见面时,红旗和我论过年纪,他年长我五岁,那红旗的妈妈,至应该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吧,不和红旗一起生活吗?揣着个疑问,我回到屋里午睡。

  二

  也许是长途开车的原因,午休竟然持续了近三个小时。下午三点半,我们相约走出院子,午后的阳光跃过层叠的山顶,金灿灿的泼洒过来,照射在这海拔800多米的青翠山峦、错落有致的村居、茂盛的树木和花草之上,熠熠生辉。

  “哎,你看!”妻子指着半山腰说。

  循着妻子的手指方向望去,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番壮美的景象:绿树掩映的半山腰上,六七块窄小的平整梯田,层层叠叠的,挂在了山的脊梁,过膝的玉米叶子在阳光下伸展着,宛若一双双探出去的绿色手掌,倔强地抓住阳光。在一片绿色之中,一个似乎熟悉的身影,双手握紧锄头,弯腰锄着田垄间的杂草。时而直起腰身,锄头斜靠在肩上,用手将一绺汗水浸湿的白发向后一梳。远远地望去,绿色的叶浪之上,着一身白色衣服的老人,恰如一尊柔美的雕像。

  “莫非,那又是红旗的妈妈?”直觉告诉我,事情可能就是我猜想的这样。

  “这么大的日头,红旗夫妻怎么会让老人在田间劳作?”我心里的疑惑更加重了起来。说来也怪,对于这位老人,我生不出一丝怜惜,恰恰相反,内心深处油然而生一股敬意。这位清癯老人,简直就像是一个谜!

  我们在山脚下悠闲地走着,呼吸着山间树木花草清新的气息。正当我们弯下腰,对着一株疑似滴水观音的大叶子植物品头论足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弱弱的说话声。

  我们回转身,发现身后站着一位老人,肩上扛着一把小锄,正在目不转睛看着我们。就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在山腰锄草的老人下了山。

  老人带着浓浓的山西腔,又夹着些河南口音。见我们似乎没有听懂,老人又打起了手势,手指着远处十几米高的地方,似乎想要带我们去的样子。

  我们礼貌地向老人笑着,老人也没有再说什么,扛着锄头走过红旗家门前,进了第三处院落。那是一座青砖小楼,相比前两处新建的三层楼房,显得古朴、端庄、厚重和卓尔不群,仿佛是一段难忘的历史见证,裹挟着满满的年代感扑面而来。

  我们都被这座精致的小楼吸引。饭后,我提议去参观一下那座小楼。没想到,除了我们,还有先来的聂姐、吴哥,都对这座青砖小楼以及那位老人,有着深厚的兴趣,要去探个究竟。

  三

  傍晚的山村,晚霞袒露着与众不同的美。鸟啼、虫叫、蝉鸣、蛙声,交织成了和谐的乐章。夏日的余晖,不忍心草草离去。夕阳轻轻一挥衣袖,远处的群山便披上了万道金光。

  见我们鱼贯而来,坐在石阶上聊天的红旗和老人,忙站起身,一脸笑意,老人一袭得体的粉衣,优雅地相迎。

  老人似乎知晓我们的来意,眼里涌着安静、怡然的光。聂姐和吴哥对本地话已很熟悉,便做起了翻译,使我们与老人的交谈,变得轻松了不少。

  一边走着,妻子问老人:“大娘,您多大岁数了?”

  “八十四岁。”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人们对于“七十三”、“八十四”这类敏感年龄是相当忌讳的,别人不慎提到的话,老人们也会好长一段时间的不悦,更不用说让老人自己脱口而出了。见我们诧异的神情,老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微笑着说:“这没啥,我每天还去山坡上锄锄草,晾晒一下槐米,红旗劝不住我的,这是很好的日光浴呢。那些虚妄的东西,又有什么用呢?”说完,微笑竟变得爽朗起来。

  老人的一席话,瞬间让我打消了对红旗的误解。也许,这是双向奔赴的另一种爱吧,值得我们去学习、珍惜和认真地体味。

  一进院子,我就被院落的整洁惊呆了,同行的人也都是睁大了眼睛。方方正正的院落,围墙用各色的石块砌起来,一架绿油油的葡萄,从墙外爬了进来,沿着石墙攀延伸展着。黄土的地,走过去,鞋底没有一丝尘土。

  南面的厨房里,锅灶擦得锃亮,木柴如小山靠着墙,摆得整齐如工艺品一样。

  “大娘,您还自己做饭吗?”阿龙不解地问。

  “是啊。”老人应答。

  “红旗家反正是要给客人做饭的,不差您这一碗啊?”阿龙的疑惑不无道理。

  “红旗他们有营生,也有自己的生活,我能自理,先不给孩子们添麻烦,这样既自由,又自在。”老人继续说:“在那里一坐,吃自己亲手做的饭,很享受啊!我儿孙绕膝,偶尔也要聚一聚的。”

  老人手指的方向,是东侧墙边摆放的石桌,三把石凳。我们走过去,台面上映出我们的人影。

  小楼窗台上,摆放着小巧的盆景,微缩的假山、石隙里倔强的花草与一池绿水相映成趣。

  老人见我端详着盆景,莞尔一笑,说:“山石是我从湖边捡的,花草是从山腰上石缝里挖来的,我喜欢有生气的东西。”这真是一位极爱生活、热爱美的老人!我这才注意到,老人的粉衣上绣着两朵淡淡的小花,十分优雅。在这相对闭塞的山里,这样注重生活品质的老人,终是极不多见的。

  小楼主体由青砖砌成,墙基则是平整的青石砌就。看那一块块青砖和青石,虽经历漫长岁月的洗礼,却都完好无损,足见小楼在当初筹建时,主人也是颇费心力的。忽记起“小楼昨夜又东风”的诗句,或许也是这位优雅如闺秀般的老人一种生活写照吧。

  小楼一层共六间房子,平均隔成了三套,独自开了门窗。看我们不解,老人忙解释说:“我有两个儿子,两个闺女。两个儿子的房子就是东边的两处楼房。房子这样隔开,女儿们回娘家来,就有了各自独立的空间。”这样的布局,不用说在闭塞的山里,即便是更开明的家庭,也是很少遇到的。不是房子多少的问题,是极少人有这样的理念的问题。我更加对她刮目相看了:这位老人,活得如此通透,她的身上还会有多少谜一样的经历和故事呢?

  老人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兴高采烈地带领我们来到院落的西墙根。在那里,三五株从未见过的花儿,此刻开得正盛。一米来高的茎干挺直,纤如手指般层层生长的叶子,顶端一朵怒放的花,形似喇叭,五六片花瓣边缘向后微微卷曲,深黄的花瓣上,点缀着斑斑点点,在微风的吹拂下,犹如舞动的蝶,甚是好看。

  我们都看得出神,谁也猜不出花的名字。

  老人笑着说:“这是野百合,虽生长在山坡或石缝,但长得热烈和旺盛,无论风雨,总不失去自在和从容。这是我们山里最美的花!”

  老人用手指着对面山腰,说:“就在那里,石缝里有好多。我也是从那里挖回来的。”

  我忽然意识到:原来,老人下午对我们说的话,所指的位置和手势,就是想要带着我们去挖她认为最美的花——山里的野百合,让我们带回远方的家,种在我们的心田里。

  我的眼前一阵模糊。身边的这位老人,不正是一株历经风雨沧桑,依然优雅从容的百合花吗?

  老人站在野百合花的旁边,弯腰摘下一粒粒饱满的种子,一一递给我们,眼里泛着慈爱和期盼的光。

  我知道,我们接过的,不仅仅是一粒粒花籽,而是一种生活态度:积极、乐观、独立和给予,要优雅和从容的生活,更为重要的是,不要失去热爱生活的能力。老人把对人生和爱的感悟,亲手交给了我们。我们不禁肃然起敬。

  我想,未来的日子,我们也会从容的走过。其实,从山中归来的我们,已经在慢慢改变着自己,从细微之处,在渐近地,以另一种方式重新磨砺着自己。我也会把野百合花的种子分给那些爱我的人,以及我所爱的人。

  我,不会忘记那位带给我无形力量的老人。也难忘,山中那株百合!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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