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著名的4A景区那香海之东，久负盛名的天尽头之西，威海湾之南，原来这片靠海的滩涂，只有黄金般的沙滩陪着海水，温习着潮起潮落的声音；只有沿海的海草的绿，静静地看着蓝蓝的水；只有杂树繁花，被海风青睐着，寂寞地摇枝颤花……而自去年冬天开始，因为太平洋上的飓风和环流的影响，一艘巴拿马籍的巨大货轮，搁浅于距离海岸不足百米的浅海处，轮长近200米，堪称庞然。没有想到，这艘搁浅的货轮，一下子带火了这一片曾经寂寥的海滩，几乎成为全国人喜欢的网红打卡地，其商业价值，令人惊叹。
今年暑假期间，我耐不住抖音上天天轮番奔放的“搁浅风景”，从威海至天尽头线驱车以往，但我走了三个半小时，只见了巨轮的桅杆斜倾着，这50多里的路线，路边不能停车，有车几万辆，有人数十万，起初一阵抱怨。车上的家人说，难得我们这也是人头攒动，看人就看个后脑勺。好事的外孙说，看车牌，就差台湾的，他一路上把各省的简称背下来了，我说，地理考试，一定满分。漂来的风景，说没就没了。这是游客的担心，说不定哪一天巨轮被拖走，这个风景就消失了，所以，争睹的队伍，天天绵延一百里。旅游经济，光顾了这片曾经荒凉的海滩海岸，真的是蔚为大观。我想，那片海准备好了避风的湾，于是有了巨轮来问候，人准备好了，机会不知何时也会悄然光临。有人说，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的。不假，一旦具备了条件，即使是空白的，也会被机会光顾和填满，剩下的就是把握机会，创造人生的财富。
建筑公司，文旅公司，商贸公司，为了“网红”两个字不能只是当作网络一个词语来跟风，他们瞄准了“搁浅”的商机，两三个月，就在布鲁威斯巨轮前的海岸，建起了一个叫“布鲁小镇”，小镇的中心地带是十里长，其外延达50里。海滩突然遍布着“海风民宿”。豪华的是太空舱民宿，人称“浪花仓”，仓后停车，游客到来，马上就成了“有车有房”一族，豪华的生活似乎一夜之间就实现了。我略数一下，有千余幢，这是怎样的建设速度？外国人说中国人是“基建狂魔”，可能这是看到那些大型的建筑工程，如果到这里看看，应该无语以对，海风频剪浪花千万朵，留在海岸为人居。的确，那是住在没有消散的浪花屋里。有游客说，虽比城里民宿略贵，算一下路途的费用，住在“浪花”里，更有情调，更经济划算，于是那些网络明白人一出发就手机轻轻点，将一朵浪花仓收归名下。如果不舍得多花钱，那还有“胶东蒙包”民宿，蒙包不是圆的，也是房子模样，说起住胶东蒙包的好，我问过游客，他说，站在桥上成风景，睡在蒙包也是风景，是在星辰低垂海风耳语的风景里，沿岸的灯光，车流人流，川流不息，他们一定也在欣赏我们这些住胶东蒙包的人，羡慕之情，不必看见，想想他们也在啧啧称赞。能够在内心把自己当成风景的人，即使铺一张草席，露天面海对付一晚，那都是留下最美记忆的一晚，一定不会抱怨自己餐风露宿，遭了什么罪。
在一个文旅兴盛的社会，很多状态都会改变。可以为了享受“枕海而居”的生活，不惧路远，不惜不疼多花几个钱。情调，可能是经济社会的一个更重要的消费入口。
二
在没有布鲁威斯巨轮漂来之前，我就经常去看那一带的海草房，前年去看，我还感叹一番，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建起上百幢的海草房，有人光顾吗？等于是“藏在深闺人未识”。这里叫“东方客栈”，地处中国大陆最东端，一色而千般模样的海草房，这是一道海边的风景，当时我就生出了“搁浅”“搁置”的词，建设者在入口对着环海路竖起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晨曦·闻涛”的主题词。观第一缕晨曦升起，枕着海涛入眠，要起早，晚上睡觉经得起涛声的吆喝。明明告诉游客，民宿让你格外兴奋。民宿的门户上写着“海韵时光”，可这时光静谧得有些孤独。
秋风最早起于“东方客栈”后面的那片蓝海，我再次走进去。前台的女子以微笑迎我。我告诉她是本地土著人，她更亲切起来，我问了太多的问题。
自春至秋初，600间客房爆满。现在入住率才降到40%。她跟我透露底细，“东方客栈”从不用空调，靠海草房“冬暖夏凉”的优势，吸引了太多的游客。他们客栈赚的钱，重要是靠省电省空调。低碳环保，是增加收入的砝码。说起“晨曦·闻涛”这个民宿主题词，她告诉我，最近老板正在找广告公司制作“晨曦·闻涛·观船”的牌子，这里到布鲁威斯搁浅处距离一公里。这是这处民宿的地缘优势。观晨曦，听涛声，游搁浅的轮船，这一天24小时会安排得满满当当，真的考验游者的耐性啊。尽量安排丰富的旅游资源，也是对游客的尊重。
我仿佛觉得这处“东方客栈”的主人有着先知先觉的功夫，他怎么知道在这一年，客栈会迎来文旅的黄金期。前台女子告诉我，原本是为了央视那个“爸爸去哪儿”的第一站“鸡鸣岛”而布局，打一个“岛游”的牌，布鲁威斯就是看着风景这般独好而来凑热闹。真正的商业，在我看来，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只有眼光和机会，这个机会，包括时代给与我们的一切可能。
真是无独有偶。被称为“海岸双草”的“海草部落”，建筑结构并不模仿东方客栈的，而是在石楼和海草房的结合上，形成独到的建筑风格。去年我去时，只入驻了一家摄影协会，这次前往，数十家餐饮住宿也兴办起来了，这个“部落”更靠近布鲁威斯搁浅船，家家餐饮几乎座无虚席。“部落”在我的印象认知里，是“冲突”和“原始”的代名词，如今，使用这个词，意义更新，是“聚集”和“怀古”的意思，更透着一种高雅。时代才是可以刷新词语色彩的工具，是一支神笔，是可以改变格局的人文气候。
我的认识可能很肤浅，把“海岸双草”的构建者，视为最有眼光的人，还不够，应该也是对时代机遇理解最深远的人。商业，是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如果还是局限于古人的“行商坐贾”的传统模式里，不可能踏着时代的浪尖成为弄潮者。
三
搁浅船是三里海滩的主题，春天我经过时，这里的路边被做小吃的摊贩排满了，但都是小打小闹那种，一辆三轮车，一把临时的太阳伞，一个遮阳棚，做的小吃，无非就是鸡蛋灌饼、老煎饼、烤肠、肉串之类的。如今，这样的摊点早就被规范起来。
拔滩而起的全是打着“布鲁威斯”牌子的海景楼。布鲁威斯咖啡——又一个简直可以和“星巴克”一决高下的牌子；布鲁威斯游艇——这是和搁浅船零距离接触的浪漫方式；布鲁威斯旅行社——要从此出发，把天尽头、摩天岭、天鹅湖、那香海、神雕山、刘公岛一并收入脚步之下；布鲁威斯海滩观光——把搁浅船的场地变成游乐场……
不怕“布鲁威斯”这个外国名字改变了中国海的性质，这个地方已经新兴了小镇的格局，名“布鲁小镇”。有人说，布鲁威斯是“你不曾被遗弃”的意思，有人说布鲁威斯是一首流行音乐的名字。我不懂得外语，但觉得太有意思的，起码会读一个单词。真的是“不曾被遗弃”，它在荣成这片海的故乡找到了怀抱，受到那么多的游客的喜欢，多少人心中都有一个秘境词语——布鲁威斯。据说，有人又给了布鲁威斯一个名字——搁浅的泰坦尼克号，始终不沉。所以那首流行歌曲的题目一定是“我心永恒”（《泰坦尼克号》电影主题曲）。“布鲁”是什么意思，可能这种半截就等于杜撰，谁能解释清楚呢？但总有人好事，据说，意思是美景布满齐鲁，开眼了，谁也不去质疑这个名字的解释，默认是最好的支持。由此形成了崭新模式的“布鲁经济”，这让我有了高远的联想，或许将来有人就研究这里的海滩经济，诞生一个“布鲁经济学”的分支。
四
我一定要在“布鲁滩涂美食一条街”上吃一顿，不然，我怎么敢提这个“布鲁经济学”的名词呢。看看各家饮食店亮出的菜品名，食物名，喜欢什么，那就坐下吧，用不着吆喝“服务员点菜”，一扫桌上的码，我点了洋葱蛋炒饭，东北微辣麻辣烫。
几分钟，店主就端着盘碗放到桌上，他叮嘱一句，炒米饭不够吆喝我给你加。这是“管饱”经营模式，一下子就让我这个曾经经过三年自然灾害的过来人感到了无比的暖意，曾经是衣食住行，一样都不行，特别是“食”，吃不饱，对食物有着特别喜欢的感情，人家管饱，一下子让温暖爆棚。但现在已经吃不动了。
听口音是东北那旮旯来的，跟他攀谈，他说，网上看到“布鲁威斯”，就敏感地觉得商机来了，夫妻俩就来了，正好赶上有门市房，当机立断，就成了布鲁威斯小镇的人了。
他说，来布鲁威斯做小吃生意的，和他连着的店面就有河北、重庆、浙江、广东、甘肃七八个省来的，南腔北调，也把四面八方的地方特色美食带来了。经济全球化，需要实力。经济全国化，在当下的时代，只要网络一个信息，马上就涌来万千淘金人。我也佩服文旅公司也不排外，体现出荣成人的包容。
世界很小，布鲁威斯也不是远道而来，切近我们每一个人，受到“布鲁威斯经济”浪潮的影响，我遇见了正在翻烤火山石烤肠的荣成人，居然和我住的地方只一条街之隔。她是做鲜果汁生意的，早出晚归，50里地就像串个门，县城里的店，交给打工人打理，她要在布鲁威斯创一个“邹布鲁”（她姓邹）的鲜果汁店。承包店面的钱已经赚回来了，剩下一个秋冬，再赚另一半。最好的城市，一定会有让人挣钱的机会。她特别感谢这个布鲁威斯来为荣成这个城市“添彩添旅”，她在我的饭桌上比划着这几个字。“添旅”，应该是添了包括难得的旅游资源的意思吧。一个摆摊做小生意的人，能够想得这么深刻，让我十分敬佩。一个感恩时代，懂得机会的人，一定是理解最深刻的人。
五
我一定要在海滩上坐一坐“软包”，软包上面有一顶紫红的遮阳伞，伞下两个紫红色的软包，我不知软包里装的是什么，一定有不易溢出的空气，好像还有可以让人感觉凉快的填充物。扫码，坐上半天，就几块钱。
最好的商业，是给人最为多样的消费体验。搁浅船，改变了一般的商业结构，变成了最有情调最有价值的文旅体验。
一条船搁浅了，一道经济长廊出现了。有些事物，看似毫无关联，实际上是我们没有找到其中的内在联系。搁浅是搁浅的风景，海滩不是荒芜的地方了，文旅会给每一处风景打上价值的标签。
搁浅船带来的效应，延伸到很多领域。很遗憾的是，暑期市政府组织了“布鲁威斯音乐之夜”的演出我没参加，听说人山人海，插脚的地方都没有。邀请了全国十几支乐队参赛，掀起了一个通宵的狂欢之夜。所以，我始终认为布鲁威斯搁浅船就是把一个音符放在了浅海，滋养，润色，成为一支流行曲，听说，这次音乐之夜最大的成就还是收到了“布鲁威斯之歌”，我想，在荣成人心中，应该和《泰坦尼克号》的“我心永恒”成为“姊妹曲”。
好的风景，可以一看再看。看到的不应该只是风景本身，还有风景的衍生品，看的是风景是另一种内涵。
2024年9月23日原创首发江山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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