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水悠悠
一
紧挨我们村北边一公里处，有一条河流叫渭河。它发源于甘肃省定西市渭源县鸟鼠山，流经甘肃的天水以及陕西的宝鸡、咸阳、西安、渭南等地。最终在陕西省渭南市潼关县汇入黄河。是黄河的第一大支流。那滔滔的河水，裹挟着历史的沧桑与岁月的沉淀，滚滚向前，永不停息。正如古人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而我，就是在它的陪伴下一点点长大，并度过了一个个难忘的时日。
二
记忆中的渭河，既是一幅生机勃勃的画卷，又是一头凶猛无比的吼狮，既可以给我们带来不尽的欢乐，也常常把我们推向危险的边沿。
渭河之于我们，既亲密无间，又水火不容，但我们彼此须臾间又无法离开。
在那温暖的春日，渭河如同一位温柔的母亲，以其柔夷般的怀抱迎接我们的到来。那个时候，只要下午放学或每逢星期日，我们都携篮而至，说是采撷猪草，其实就是放飞心情，追逐嬉戏，给予渭河一个深情的拥抱。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我们奔跑在河边的草地上，脚下的青草柔软而富有弹性，仿佛是大自然为我们铺设的绿色地毯。微风轻拂脸庞，带来了泥土的馥郁和花朵的芳香。我们欢笑着，呼喊着，尽情释放着内心的喜悦。
偶尔，我们会在河边邂逅一些新奇的小生物，比如色彩斑斓的蝴蝶、忙碌的小蚂蚁或者是缓慢爬行的蜗牛。我们会驻足凝视，仔细观察它们的一举一动，感受着大自然的神奇与美妙。
玩至兴起时，我们会坐在河边，把脚伸进河水中，感受着河水的流淌和抚摸，一起分享彼此的故事和梦想。我们谈论着学校里的趣事，憧憬着未来的生活；我们高唱老师新教的歌曲，一遍比一遍整齐，一遍比一遍嘹亮；我们的笑声和歌声在河面上回荡，仿佛与渭河的流水声融为一体，交织了一首美妙绝伦的交响曲。
那时的渭河，是我们的乐园，是我们与大自然亲密接触的纽带。
然而，当雨季来临，渭河便会显露出其凶猛的一面。汹涌的河水奔腾咆哮，如同脱缰的野马，冲击着河岸，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河水水位迅速攀升，淹没了河边的草地和农田，甚至威胁到我们的村庄。我们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对大自然力量的敬畏。
尽管如此，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和业余生活极其单调的年代，我们所能前往的地方依旧是渭河。因为，河水的上涨会让滔滔洪水将上游的农作物冲到下游，若胆大或者运气好，打捞上来的玉米、花生、黄豆等农作物可以供一家人吃好几顿。
每次伫立岸边，望着汹涌澎湃的河水，我们的眼睛就会紧紧地盯着水面，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可能出现的“宝贝”。那翻滚的河水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宝库，充满了无尽的诱惑。
胆大的小伙伴们会毫不犹豫地跳进水中，奋力地朝着漂浮的农作物游去。他们的身影在湍急的水流中显得那么渺小，却又那么勇敢。每一次成功地捞起一棵玉米杆或者一把黄豆，都会引来一阵欢呼。而那些如我一样胆小的孩子，则在岸边紧张地观望着，为他们加油助威。
然而，水火无情，人命关天，我们这些明知危险却还要冒险下水的伙伴们，注定会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
那是我十三岁那年暑假一天，一个多月的连阴雨，让渭河水又一次上涨到接近堤岸。我们一群不知危险的孩子，和往常一样，提着篮子来到河边。当我们看到汹涌的河水怒吼着将各种各样的农作物冲向下游时，有个伙伴竟毫不犹豫地脱下外衣跳进水里，试图打捞水中的“宝贝”。可是，这次的河水不同于往日，水流湍急不说，还汹涌地打着滚向下翻卷，只见那个伙伴刚游出不到两米，就被一股湍流卷进水里，半天不见踪影，吓得我们如发疯似地大喊大叫起来。
当时，岸上的围观者除了我们七八伙伴外，还有来自不同村庄的伙伴。他们听见喊声，都一起围拢上来，把目光投向汹涌的河水，可谁也不敢跳下水去。眼看着水中的伙伴一个浪头又一个浪头地被洪流淹没，吓得我们不知所措，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只见一个年轻的大哥哥从远处跑来，一看水中的伙伴洪流挣扎，便沿着岸边飞跑几步。然后，纵身一跃，跳进波涛汹涌的洪流之中，使出全身力气向伙伴跟前游去。
当时，我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眼不眨地看着水中的状况，只见那位大哥哥在水中搏击了几下之后，一把住水中的伙伴拖出水面，又奋力游上岸边。他抱起伙伴仰躺在地上，不停地按压伙伴的胸腔，不一会儿，伙伴吐出几口呛水之后，慢慢苏醒过来，我们这才放心地把目光投向浑身湿透的大哥哥身上。原来这位大哥哥和我们是一个村的，在不远处干活的他，听见喊声便急忙跑了过来。
看着大哥哥那健壮的块头和刚才那勇敢的举动，我们感动地热泪盈眶。那高大的身影仿佛一座坚实的灯塔，照亮了我们心中对勇敢和善良的向往，一股暖流迅速涌遍全身。
自此，我们就再也不敢轻易下水了。
三
其实，在我们的心中，渭河彼岸始终如同一团神秘而诱人的迷雾，散发着浓厚的吸引力。从很早的时候起，就听大人们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渭河的对岸是杨凌镇，那里有繁华热闹的杨凌火车站，还有那极为气派的著名农科城。然而，这条宽广的渭河却犹如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堑，阻断了我们探索的脚步。若想一饱眼福，就得奔赴三四十公里之外的武功镇，再坐车前往。可那时的我们，哪里有足够的钱去买票坐车呢？无奈之下，只能将这满心的渴望与憧憬，寄托于一年一度的寒冬腊月，更确切地说，是春节放假的那短短几天。
那时的渭河，河水清浅，河床逼仄，一派寒冷、萧瑟、颓败的景象。“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河边的芦苇在风中瑟瑟发抖，枯黄的叶子无力地摇曳。河床上的沙石裸露着，粗糙而冰冷，没有了往日的润泽。偶尔有几只水鸟飞过，发出几声孤寂的鸣叫。河水缓缓地流淌，没有了曾经的澎湃与活力，如同一位疲惫的旅人，默默地走向远方。
每至此时，对岸的村民便会在河里栽上木桩，密密地搭上一层横棍。接着，在木棍之上铺上玉米秆，再于玉米秆上覆盖一层黄土，一座简易的临时木桥便搭建而成。南北两岸的行人，只需付出三四毛钱的过桥费，便能在这座桥上畅通无阻地往来。
我们就是在这个时候，成群结队地穿着新衣，揣着长辈们给的压岁钱，无拘无束地来到渭河边，看寒冬中渭河的另一幅壮阔画卷。河水在冬日的冷峻中流淌着，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河面上偶尔泛起的涟漪，像是大自然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远处的村庄在薄雾中若隐若现，与渭河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宁静而又神秘的冬日美景。风轻轻地吹过，扬起我们的发丝，带来丝丝寒意，却吹不散我们脸上的兴奋与期待。我们仿佛进入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有人在河边捡起小石子，比赛着谁能扔得更远；有人沿着河岸奔跑，笑声在空气中回荡；还有人静静地望着逼仄的河床，想象着河水流向的远方有着怎样的奇妙世界。
我们欢笑着付了钱，过了桥，来到了虽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河对岸，尽情领略了杨凌镇的另一番繁华景象。这里有杨凌火车站的端庄大气，有陇海铁路线上奔驰的蒸汽机火车，有农科城整齐规范的大街小巷，有令人羡慕的农科大学。那时我们就想，啥时候能在我们村的渭河边修一座大桥，直通杨凌镇，那该多好。
岁月悠悠，渭水悠悠，不觉间近半个世纪过去了。渭河早已改变了原来的模样。先是2017年杨凌至哑柏镇渭河大桥的建成通车，彻底解决了渭河两岸百姓的出行方便，再是杨凌农科城的开发建设，带动了渭河两岸的环境改造，不但建成了渭河北岸湿地生态公园，还对渭河河道进行了清淤、疏浚等治理工作，确保了河道的畅通，提高了河道行洪能力，同时，加强了对河道的管理和维护，禁止在河道内非法采砂、倾倒垃圾等行为，保护了河道的生态环境。更重要的是在渭河岸边修建了宽敞的道路，除了方便人们前往河边休闲娱乐外，即使前往西安和宝鸡，平整宽敞的河堤公路也是最佳选择。
如今，渭河两岸已然成为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每到周末和节假日，人们纷纷来到这里，享受大自然的恩赐。孩子们在草地上奔跑嬉戏，放风筝的身影在蓝天下格外欢快；年轻人则三五成群地沿着河堤漫步，畅谈着未来的梦想和憧憬；老人们也时不时地来渭河岸边看看，回忆着往昔的岁月。
渭河，这条古老的河流，见证了岁月的变迁，也承载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它将继续流淌下去，为这片土地带来更多的福祉和希望。
二0二四年九月二十四日
美丽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