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树一坨的黄,耀眼、灿烂、不急不躁,像极了我的中年。当然,也有那么一丢丢凌乱、焦虑。终究,西风瑟瑟,一吹、一拽、一拉、一扯。叶子就该和大树道别说再见,实际上再也不见。待到明年春暖花开,抽枝散叶。树叶婆娑,似曾相识,却又不是原来的那一片。人生何尝不是?千千万万人中,太多的人仅仅是过客。
昨天是休息日。漫步走在城市街头,路旁一棵一棵银杏树、梧桐树,落叶纷飞。一地的叶子不知归处。在风的席卷下,东一棒子,西一榔头。没有方向,尽管世界给足了自由,一旦离开树枝,寂寥、孤独,冷冷清清地浪迹天涯。我弯下腰,拾起一枚银杏叶子,随着它清晰的脉络,我顺利找到这个叫故乡的村子,收割后的大地,辽阔空旷,三四只喜鹊落在田垄间觅食。尚有一抹一抹绿色的杂草,五颜六色的野菊花,在淡淡的阳光底鲜衣怒马,活得朝气蓬勃。玉米归仓了,洋芋进篮子里了,稻子睡在麻袋内;红薯开始窖藏,土豆在阳台上召开家族会议,红红的辣椒,一串一串站在屋檐下,翠绿的萝卜缨,一嘟噜一嘟噜挂在树杈上。几十条小黄鱼坐在笼子中阳光浴,落花生在墙头翻了个身,继续沉睡。大豆爆荚了,父亲仰脖儿看看风向,瞅瞅天气。秋高气爽,北风呼啦啦地嚎,适合打豆子。本家大哥隔着火墙喊:“大叔,一会儿来脱粒机,你家那点豆子,就一块脱粒得了,用链枷打多费劲。”父亲笑笑说:“还是自己用链枷打,机器脱粒,容易把豆子整碎。又不是很多,我和你婶子闲着也是闲着。”
豆子被拾掇到一只面袋子里,母亲来电话说,足足称了六十斤呢。我与弟弟家磨豆浆喝,可以喝上几个月。
这个节气,雨水偏少。阳光明媚,最是晒鱼干,晒红薯干的好时机。我打小喜欢吃红薯干,软软糯糯的那种,不是本地的白薯,晒红薯干就晒黄瓤的,细细长长的,不要圆鼓鼓的,不是选美。细细长长的红薯,晒起来干得快,口感也好。稀溜溜的,有嚼劲。母亲原本不打算晒红薯干,城市的超市什么也不缺,我打听过,一袋红薯干,便宜的都八九块钱,不到一斤装的。父母每年栽几百棵红薯,目的是供应给居住在小县城的儿女吃。起码,不必掏腰包买。想吃烤红薯,抑或红薯干,起了红薯,晒几茬红薯干,开车回来,带一些返城,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前些日子,胃肠型感冒,输液吃药。身体损耗不小,躺在城市的一张床上,突然想吃红薯干,穿上呢子套裙,走了几家商场店铺,好不容易买到一包红薯干,拆开包装,坐在巷子里的一棵老槐树下,细嚼慢咽,无论如何也吃不出老家红薯干的味道。一只三花猫闻到红薯干的香气,凑了过来,它大大方方走近我,不局促,不尴尬,不卑不亢,似乎是我失散多年的好兄弟。我伸出右手摸了摸它的后背,阳光暖过的脊背,令人舒适,安逸。三花猫也该有五六岁了,胡须倒是很整齐。午后的光线很强,猫的瞳仁成了一条线。我捏出一块红薯干,放在掌心,三花猫低头嗅了嗅,不假思索的埋头苦干,好像饿了几顿的小狼。猫吃了三块红薯干,才停止咀嚼,蹲在我身边,一丝不苟地舔着自己的毛发,一人一猫,一条老巷子,一棵参天大树,天上一颗太阳,一朵朵白云。我枕着风,城市骤然安静了,我的心灵在放小小的烟花,思想长出数不清的星星。此刻,世界是我的,草木繁花是我的。历经风雨,沧海桑田之后,我深深意识到,除了生死,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算了算,有五天没提笔写作了。沉淀沉淀也好。若不是身体有恙,我自始至终保持着对文学的热爱与激情。公众号开办四个月,我坚持一天一篇原创文章,日日更新。由最初的几十个关注量,到现在的接近三千粉丝。有时候,也消极过。比如,掉粉了。没什么浏览量,就坐立不安,甚至考虑到放弃。转而一想,为什么放弃?人这辈子,确立了你爱的目标与方向,就该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哪怕最终一败涂地,何况如今有了不少的收获。
和一家公司办的内刊签订了长期供稿合同,我做到每日递交一篇稿子,基本是二到三千字,发在他们的内刊上,稿费不菲。买一袋二十斤的面粉是没问题,我让文字兑换成一把一把米,给我们的日子增加一份色彩。
出了老巷子,西天的日头不高了,往华宸兰庭住宅区慢吞吞走去,大概有半个月的时间,我一直被同一栋楼的女人跳楼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晚上不敢一个人在家,客厅,卧室的灯全开着,否则,夜不能寐。面前总浮现着女人七零八落的残碎躯体,以及一大摊鲜血。我年少时就怕看到血,见血就迷糊。不能不上班啊?活着的人继续为生计奔波,我只好求助住在另一小区的儿子,让他开车接我下班,送我回八楼。爱人隔三差五也来接送我上下班,最近,我尝试着从这个阴影里走出,不用他们接送。遇到小区没有路灯的地方,我打开小手电筒。实际上,我是自己吓自己。有什么?人死如一支蜡烛,燃烧已尽,油干灯枯,枯木而已。慢慢恢复往昔的一个人行走,天依旧是如此蔚蓝,生命是美好的。永远牢记,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天无绝人之路,一棵小草能在石头,瓦缝间咬牙站着。一粒种子,只要有一点点土,都会扎根,发芽,开花,结果。何况是人,那天同事小曲问我,人活着为了什么?我沉吟片刻说:“活着就是为死去。”小曲说:“经典之言。”你多富有,多荣华,多年轻貌美,多阳光帅气,最后的归属,皆是一捧土。
昨晚给母亲去电话,问及母亲头痛不痛?晚饭吃什么?哪里有不舒服的?母亲吞吞吐吐不愿说,在我逼问之下,才说:“近几天嗜睡,发晕,嘴唇子发麻。”我立即和中心医院神经科的孙主任联系上,将母亲的状况诉说一遍,孙主任建议住院复查,距离上次住院快二个月了。母亲不想住院,她害怕父亲吃不上饭,担心雁鸭喂不饱,酸菜未腌渍,南果梨挂在树上没摘,玉米秸秆没捆扎,菜窖子没挖,大骨鸡别瘦了……我安慰母亲,先把身体养好,没了健康什么都没了。父亲在家,冰柜里冻着饺子,各种鱼,虾,可以自己生火做着吃。明天老刘休班,他回去办置一些吃的给父亲,母亲勉强答应了。
一大早,我与孙主任通上话,床位安排妥了,赶上弟休息,他开车回老家,将母亲接到中心医院。一切顺风顺水,目前,弟带着母亲做胸腹部CT,头部核磁。老程序,老规矩,不能破,破不了。嘱咐母亲安心接受治疗,我晚上七点下班,打滴滴过去陪母亲。睡医院的床,陪母亲说说话,母亲睡了,我趁空,就着一弯象牙月,写作,读书。
世事无常,学会适应。逆境或顺境,经营好自己的情绪和心态。哭是一天,笑是一天。凭什么为难自己?人来世上一遭,“人生得意须尽欢,莫让金樽空对月。”大诗人李白的诗词,流传千古。我们也该洒脱走一回,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