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飘飞的轻
韩心泽
随着季节更替的步伐,秋气渐渐变得凛冽,流光的飞刃削下万千枯叶,也在人心上一道道狠狠地划过。风梳霜染,枝头日渐萧瑟,层林愈加斑斓,而草木匆匆一秋毕竟还有轮回,人生漫漫一世却再无少年,人们心中繁华如梦、岁月不居的惆怅,也就比秋风更加深长。
深重的秋气里,唯有落叶轻灵,顺天由命,在半空中随风回旋;去留无意,在大地上任风卷舒。落叶,在这个季候,正把从天地间汲取的营养,悉数还给自然。走到生命的尽头,落叶只剩下飘落无声的轻,不想打扰谁的离愁,也不想被谁的别绪打扰,只想轻轻的、静静的,如灵魂飘然于时间之外。可正是这样即将随秋风消逝的轻,让人更能感受到落叶那漫天飞舞的洒脱与优雅。
经历过繁花似锦的绽放、幼果青小的苦涩,枝头也或黄或红的结出绚丽多彩的果实,空气中飘散着诱人的果香。但这甜蜜与清香却不是为了草木自己炫耀或享有,也不是想要奉献人间,而是为了让人们更愿意采撷,让小动物更愿意储藏,以便帮助自己将基因更好的传播四方。金秋把收获与衰败框进一个图景,其实是启示我们,所谓飘零,不过是完成使命后的自我解脱。草木已在冥冥中有所顿悟,无论叶子,还是果实,都将舍弃到不能再舍弃,直到只剩下躯干与枯枝,金钩铁画般在冬风中兀自独立。与其感叹悲风高树的空寂,不如羡慕它们已了无挂碍的超然。
天道无情,造物者并不珍惜他的创造,越是美好的时刻越让人觉得在倏忽之间,再完美的事物也没有永恒,一切创造终会被逐渐毁弃,在轮回中进行重组再造,就像一个无聊的小孩儿摆弄一场积木游戏。在造物主反复的创造、毁弃、再造中,寄身世间,万类所能做的,只有深耕此生、勉力刻画,尽量多尽量久的,留下自己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信息,包括通过延续后代在世上延续自己的基因。而相对于万事万物,如此重要的信息,重量似乎只体现在储存信息的载体的重量上,信息本身却轻到近似于无质量。我们或能透过生命信息极致的轻,管窥生命讳莫如深的意义与本质。
秋叶一片片飘零,又一片片不知所踪,如同无数散落在遗忘里的往事。而这样终归空无的轻被秋风所激荡,却在生命的长卷里,风姿万千,飒飒抒写出最富于意蕴的岁月歌诗。
秋天,万物都在变轻、变淡,天地间也随之变得透明、变得静美。其实岂止秋叶别枝,四季轮回的世间,飞花飘絮,雪舞云逸,丝雨薄雾,一切惟轻唯美,悦目的风景那怡情的韵致,亦多由轻灵的风物晕染生发。对于我们,这或许是另一种启示:静心妙悟“轻”的意趣,在季节的盛衰间,安享心灵的自由与释放。
枝头与视野一起变得疏朗,凉风与步履一起变得轻松,阳光与心情一起变得透亮,空山静、秋水明,一起让内心变得安宁,而高天上淡远的轻云,更能承载我们渺渺的思索与遐想。漫随秋风轻飏,感觉身心都已在秋色中轻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