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人生

麦秸黄,麦秸白(散文)

作者:孙兰茂   发表于:
浏览:1次    字数:2893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75189篇,  月稿:7872
乡下大集体的六七十年代,疟疾病发作了,感冒了,或受凉拉肚子等,母亲就会私下里给我做几个白面馒头,或小麦煎饼。饱饱地吃上几顿,有了精气神,病自然就好了。提起麦子,我便想到了麦秸的前世今生。麦秸曾是人们为之膜拜的圣物,其用处多的难以胜数。可随着时代的变迁,麦秸在日常生活中的用途,又变得越来越窄,甚至可有可无。

  故乡的人有烧草纸的习俗。草纸是金黄色的,在阴间来说意味着“金钱”。死了人,要连续不断地烧纸;儿女结婚了,去林地放一串炮竹的同时,再烧“喜纸”;逢年过节,手持红秫秸,挎上一笎子的草纸,给祖上“上坟(烧纸)”;过新年,给门神、磨神、灶神等,分别燎(烧)一把纸。此外,为节约火柴,把草纸卷成长条,用火刀子击打火石,放出火花,引燃草纸。然后用引燃的纸,引燃灶塘里的柴禾。或拿着火纸门子(卷紧的草纸)去邻居家引火。一路小跑地回到家以后,再行点火。——草纸融入到家庭生活的诸多方面。用麦秸秆做草纸,并以此盈利的行当,在当地兴盛起来。

  手工造纸,每一个环节都很辛苦。在土窑里煮麦秸,要放弃休息,白天连着夜晚不停地煮;把煮熟的麦秸,在碾子上轧成糊状后,赤脚用包布在村民盖房子取土形成的大水塘里漂洗;漂洗好的料子,倒入水池,手持竹帘,一帘子、一帘子地“抄纸”。虽然水池子建在小房子内,可为了采光方便,房门不得不打开。滴水成冰的日子,抄纸人站在紧挨着水池的“旱池子”里,面前看着一个小火炉,炉子里烧两碗热水。在冷水里抄几帘子纸,把手放在热水里捂一捂,便可缓解冷冻的折磨。可是,在冰窟窿里,赤脚漂洗料子,那浸入脊髓的冷,则是一般人难以忍受的。

  从田里割下来的麦子,麦秸是黄黄的。去除麦叶子以后,麦秸就变成了白白的。经人拉着碌軸,反复碾轧过的麦秸,在白辣辣太阳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白辣辣的光。

  轻度碾轧的麦秸,分给村民修缮旧房,或建造新房。屋面上铺一层厚厚的麦草,挡风、挡雨、挡雪、防冰雹。冬暖夏凉的所在,住在里面舒服。

  用白白的麦秸,可以编制出粮食囤子、麦秸苫子、盖饭桌的笼头等生活用具。一斤干红辣椒的价钱,能买一斤猪肉,凭布票能买一尺“花洋布”——辣椒竟然如此的金贵。因了它的金贵,所以,晒辣椒时,就要用到麦秸苫子。在麦秸苫子上晒干了的辣椒,那叫一个红彤彤的红,亮晶晶的红。食物短缺的年代,山芋干也很金贵。山芋干洁白如玉,洁白如玉的东西,应是一尘不染的,怎么可以在土坷垃地上晾晒呢?于是,山芋干也享受了晾晒红辣椒时,铺麦秸苫子的待遇。

  两头通透的麦秸秆,把一头劈成四半,在上面放上豌豆粒,在另一头向上吹气,豌豆粒就会在麦秸上不停地跳舞。孩子们玩这个游戏,是乐不释手的。白麦秸还可以编草帽,编扇子,也能编圆鼓鼓的小笼子。小笼子里面可以装知了、装蝈蝈。蝈蝈个头硕大,形如蝗虫,但比蝗虫肥美、粗壮。颜色呈草绿色,触角细长。为吸引异性,雄虫的前翅互相摩擦,不间断地生发出“括括括”或“吱吱吱”的声响。其音质清新响亮,是其他昆虫无法与之相比的。鉴于这个原因,我爱蝈蝈,我更爱听它那悦耳动人的浅吟低唱。

  把麦瓤子掺杂在泥土里,如同给墙体添加了“钢筋”,造出的土墙坚固,耐得住风雨的侵蚀。麦瓤子柔软、丝滑,填在冬日的草鞋里,给人以含情脉脉、无微不至般的温暖。难怪小时候,我会三天两头做贼似地躲到生产队的麦瓤垛子后面,把草鞋里潮湿的、臭哄哄的麦瓤,换做新的、香喷喷的麦瓤。

  麦草是上好的柴草,又是牲口的饲草。生产队的场面上之所以垛了那么多的麦瓤子,皆是为牲畜储备的“口粮”。农户人家生火做饭,是很少烧麦草的。只是到了春节的大年初一,为图个吉利,把烧麦草,称作烧“金条”,才用麦草煮两顿饺子。

  麦瓤子最高光、最伟大的时刻,莫过于作为女人生育时,躺在地上的铺垫。麦瓤子为迎接新生命的到来,无私贡献的高尚情操,永远值得人们的深情记忆。因为穷,女人去不起医院,只能就近聘请接生婆,在自家的麦瓤窝里生孩子。我的两个孩子,都是以这种方式出生的。几十年过去了,一直都觉得挺对不住老婆的。孩子们出生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满地白花花的“金条”,难怪他们成家立业后,都过上了富庶的小康生活。

  说麦秸,说麦瓤子,就不能不提到麦茬。这里的麦茬,指的是小麦收割后,地里剩下的根和残茎。在烧柴与吃粮同等重要的年代,田边地头的青草,树底下的落叶,及地面下的茅草根,都被人们用铲子,用筢子、扫帚,用铁锹、钊钩等农具,捡拾得一干二净,使白茫茫大地呈现出一种别样的“美”。麦黄了,麦熟了,麦子收割了,留下了一地的麦茬,人们灶塘里薪火的延续,又有了新的指望。

  剜麦茬大都在晚上收工以后进行。队里的队长、会计等人,拿着线绳子、米尺子,或量地的步弓,通过抓阄的形式,按每户人家的人口数,测量出麦茬面积的大小。分割完毕后,人们便开始剜麦茬。在这一过程中,有用铁铲子剜的,有用锄头耪的,还有用铁锨挖的。斗转星移,或村子传来鸡鸣狗叫的声音时,麦茬剜完了。黄橙橙的麦茬地,变成了散发着泥土清香的一片黑。满载着麦茬的独轮车,咿呀学语的孩儿,在车上睡得那个香。推车人,拉车人,心里那个乐,没法提。

  今年的麦收季节,徜徉在一望无际的麦田里。突然发现,如今麦子的秸秆粗了、密了、穗头大了。曾听父亲说,碰上好年头,麦子产量亩亩上旦(约四百斤)。生产队土地集体耕种时,提出了小麦亩产“过黄河(亩产五百斤)”“跨长江(亩产八百斤)”的目标,尽管这一目标,受自然条件的制约没能实现,可亩产五百斤,八百斤的产量,是多么诱人,又是多么地鼓舞人心啊!怎么也没能想到,甚至做梦也不会想到,科学技术进步了,人们的劳动积极性提高了,如今的麦子,大都在亩产一千二百斤。前段时间,一个小伙子到门市买东西,他兴奋地对我说,他流转来的土地,小麦亩产一千六。我将信将疑。又过了几天,小伙的邻居老陈到我门市闲聊。当聊到小伙的麦子产量时,老陈说,小伙的话一点不假。那子粒饱满的麦穗头,一个紧挨着一个,从地的一头摇晃麦穗,满地的麦穗都会跟着晃动。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麦秸杆上。老陈说:“种地实现了机械化,没人使用牲口。生火做饭用煤气,用电器。土坯草房变楼房,墙体用砖,上盖用琉璃瓦,或混凝土。粮食不出地头就卖掉了。没饭吃,没粮吃,去超市买。再没人在家里大囤子、小囤子地存粮食。年节期间祭祖扫墓,不再用草纸。即使用了,也用的是机制纸。因为没人喂牲口,没人编粮食囤子,没人做效率低下的手工草纸,建房不再用麦秸。生孩子去医院,更用不上麦草。你说这麦秸杆,除了还田,或被造纸厂买走,还有什么用啊?”

  他顿了顿,接着说:“是国家的改革开放,和富民政策,使咱庄户人过上了穿新衣、吃细粮、住高楼、开轿车的好日子。今昔这么一对比,俺就打心里高兴,俺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

  一个老实巴交的人,一个平时很少说话的人,提起国家改革开放取得的成就,提起人们安居乐业的小康生活,竟然激动地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我被老陈喜悦的心情所感动,也被他掷地有声的肺腑之言所感动。说话间,我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老陈,发现他的双眼,正放着光,正放着幸福、快乐的光!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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