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如细碎的金子,透过写字楼的玻璃,洋洋洒洒地落在办公桌上。我正对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机械地敲击着,仿佛是被上了发条的木偶,麻木地处理着那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文件。周围同事们的交谈声此起彼伏,恰似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在枝头喧闹个不停。电脑主机发出的轻微嗡嗡声,也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它的忙碌,这一切平常得如同每日都会上演的默片,却又透着一种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的沉闷之感。
就在这看似寻常的时刻,手机那尖锐刺耳的铃声骤然响起,在这略显嘈杂的办公室环境里,竟仿佛带着一种能穿透一切的魔力,瞬间打破了原有的节奏,如同平静的湖面被猛地投入了一颗巨石,让我的心猛地一揪。我皱着眉头,停下手中的动作,带着些许不耐烦地拿起手机,一看是老家的叔叔打来的,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汹涌澎湃的潮水般,刹那间涌上心头,瞬间便将我刚刚还沉浸在工作中的那点专注冲得七零八落,消失得无影无踪。
接通电话,叔叔那带着浓重乡音的声音传了过来,可不知怎的,此刻听在耳里,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迷雾,显得那么遥远而又不真切,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他说:“娃呀,你奶奶……病得厉害,怕是快不行了,你们赶紧回来吧。”那一瞬间,我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冷且巨大的手紧紧攥住,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脑门,好似一条冰冷的蛇,顺着脊梁骨往上爬,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原本沉闷的办公室此刻更是变得死寂一般,同事们的的交谈声、电脑的运转声,都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离我远去,脑海里只剩下叔叔那句沉重得如同铅块般的话语,不断地回响着,一遍又一遍,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打着我的心房。
我慌乱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手忙脚乱地收拾起东西,跟领导请了假,便急匆匆地往家赶。一路上,我的心像是悬在嗓子眼儿上的一只小兔子,怦怦直跳,不停地祈祷着奶奶一定要撑住,一定要等我回去见她最后一面,那祈祷的话语在心底不断地回响,仿佛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到家后,我见到了爸爸,他的脸色阴沉得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黑沉沉的,透着无尽的哀伤和焦急。那眼神里,仿佛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悲伤之海,汹涌的波涛随时可能冲破眼眶,奔涌而出。我们二话不说,立刻上了车,朝着老家疾驰而去。
记忆的闸门缓缓打开,那些与奶奶有关的生活场景如潮水般涌来。
记得那次,奶奶就曾生过一场病。那时候,大家都以为只是平日里的小毛病,毕竟奶奶向来身子骨还算硬朗,平日里操持着家里的大小事务,总是精神矍铄的样子。所以当她最初说身体有些不舒服时,我们都没太放在心上,只以为她是累着了,休息休息就会好起来。
奶奶那次生病,起初只是偶尔咳嗽几声,那咳嗽声在安静的屋子里头显得格外突兀,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泛起层层涟漪。她正坐在那张有些破旧的木凳上,身子微微前倾,右手轻轻搭在膝盖上,左手则时不时地抬起来,在空中挥一挥,仿佛这样就能把那恼人的咳嗽给挥走似的。她的脸上还带着那熟悉的温和笑容,可那笑容里,却隐隐透着一丝疲惫。
她依旧每天早早地起床,像往常一样,先是轻轻地拿起那块黑色头巾,那头巾的边缘已经有些微微磨损,可她还是仔仔细细地把它系在头上,打了个结后,还会用手轻轻扯一扯,确保它系得稳稳当当。接着穿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深蓝色布衫,布衫的袖口处有几处不显眼的补丁,那是她自己亲手缝补的,针脚细密而又均匀,透着一种质朴的用心。
然后她便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为我们准备早餐。她走路的姿势很轻缓,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着地面,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吵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我们。走进厨房,她先是走到那口有些年头的水缸前,伸出手握住水缸边的水瓢,那水瓢是用葫芦做成的,表面被摩挲得十分光滑。她轻轻舀起一瓢水,水在瓢里晃荡着,发出轻微的声响,就像在演奏着一首清晨的小曲儿。
她走到那口大陶盆前,把水倒进盆里,又从旁边的面缸里小心翼翼地舀出几瓢雪白的面粉。那面粉在木瓢里堆得高高的,宛如一座小小的雪山,细腻而又蓬松。奶奶把面粉轻轻地倒在陶盆里,面粉落下的瞬间,扬起了一小片白色的“云雾”,在从窗户透进来的那缕微弱光线里,缓缓地飘散着,就好像一群调皮的小精灵,在空中欢快地舞动着。那“云雾”在光线里闪烁着,仿佛带着一种神秘的气息,让整个厨房都笼罩在一种温馨的氛围之中。奶奶看着那扬起的面粉,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里满是对即将制作的美食的期待。
接着,奶奶又不慌不忙地走到灶膛边,蹲下身子,从旁边的柴堆里捡起几根干柴,用手轻轻拍打掉上面的灰尘,然后把柴放进灶膛里。她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抽出一根,在火柴盒侧面轻轻一划,“哧”的一声,火柴燃了起来,那小小的火苗在她眼前跳动着,映照着她满是皱纹的脸。她小心翼翼地把火柴伸进灶膛,点燃了柴禾,灶膛里顿时燃起了红红的火焰,火苗呼呼地往上蹿,映红了她的脸庞,也让整个厨房渐渐暖和起来。
她站起身来,走到案板前,再次回到陶盆边,准备和面前的面粉。她先是用手指轻轻地在面粉堆里搅了搅,动作轻柔得仿佛是在抚摸着什么珍贵的宝贝。她的手指慢慢地在面粉里穿梭着,让水和面粉初步混合在一起。那些干燥的面粉在水的滋润下,逐渐变得有些湿润,一点点地黏在了一起,就好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重逢时紧紧地相拥在了一起。她在搅拌的时候,眼神专注地看着面粉,仿佛在和它们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话,心里想着:“这面可得和得均匀些,这样蒸出来的馒头才好吃,娃们才爱吃呢。”奶奶偶尔会停下手指的动作,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一拍面粉堆,让面粉更加均匀地分布在盆里。
随后,奶奶缓缓地挽起了袖子,把双手深深地插入面粉中。她的手指先是微微弯曲着,像是在探寻着面粉的每一个隐秘的角落,接着便开始用力地揉着。她的手臂有节奏地伸缩着,每一下都带着十足的劲道,那面团在她的手中就像是一个听话的乖孩子,被她揉搓得服服帖帖。她先是把周边的面粉一点点地往中间聚拢,双手不停地翻转着面团,一会儿把面团压成扁平状,像是要把它变成一块大饼似的,一会儿又把它搓成长条状,仿佛是在制作一根长长的面条,再重新揉成一个圆滚滚的团子,那团子在她手中显得十分圆润可爱。她揉面的时候,额头上会微微沁出一些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可她却浑然不觉,依旧专注地揉着面,嘴里还会念叨着:“这面得多揉揉,蒸出来的馒头才好吃嘞。”那声音里,满是对这顿早餐的期待,也透着对我们的爱。奶奶在揉面过程中,会不时地停下来,用手指按压一下面团,感受一下面团的软硬度是否合适。如果觉得还不够软,她就会再小心地加点水,继续揉;要是觉得太湿了,就会不紧不慢地再撒上一些面粉,重新调整。
奶奶做馒头的时候,还不忘时不时地瞅一眼还在睡梦中的我们的房间。她会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踮起脚尖,透过那扇半掩着的房门,看向屋内。她的眼神里满是慈爱,心里盼着:“娃们多睡会儿吧,等馒头蒸好了,再喊她们起来吃热乎的。”那眼神,仿佛能穿透房门,将温暖传递到我们的梦里。她每次瞅向房间的时候,脸上都会露出一种温柔的笑容,那笑容里包含着无尽的爱意和对我们的呵护。奶奶会轻轻推开房门一条缝,探进头去看我们是否睡得安稳,看到我们恬静的睡脸,她的笑容会更加灿烂,然后再轻轻关上房门,继续去做馒头。
等馒头蒸好,满屋子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麦香味。那香味先是从厨房的蒸笼里偷偷地溜出来,顺着门缝、窗缝,悄悄地钻进每一个角落,像是一个调皮的小使者,在屋子里四处散播着美食的讯息。那香味越来越浓,最后充斥着整个屋子,仿佛在大声地宣传着我们起床。那麦香味中,带着一种质朴的气息,让人闻着就觉得心里暖暖的,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田野里奔跑后,闻到的一种来自大地的芬芳。奶奶闻到那麦香味,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走到蒸笼前,轻轻揭开蒸笼盖,那股热气腾腾的麦香更加浓烈地扑面而来,她用手扇了扇热气,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满是喜悦。
奶奶笑着走进房间,她的心情如同冬日里的暖阳,温暖而又慈祥。她轻轻地走到床边,先俯下身,在我和堂妹的额头上各亲了一下,然后才轻轻推醒我们,说道:“娃们,起床嘞,馒头蒸好啦,趁热吃。”她的声音轻柔而又亲切,仿佛是这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堂妹醒来,看到奶奶那和蔼的笑容,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了下来,跟着我一起坐到餐桌前。
我们拿起那还冒着热气的馒头,一口咬下去,那松软的口感和浓浓的麦香,瞬间在嘴里散开。馒头的外皮微微有些弹性,内里却是无比的松软,就好像是云朵一般,入口即化。每一口咬下去,都能感受到奶奶满满的爱,仿佛吃下的不仅仅是馒头,更是奶奶对我们的关怀与呵护。那馒头的味道,至今还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里,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的食物。
晚上,我们做完作业,就会围坐在奶奶身边,听奶奶讲那些古老神秘的故事。堂妹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可奶奶讲得绘声绘色的,尤其是讲到狼外婆的故事时,把那惊险的情节描述得格外逼真。
奶奶会坐在那张有些破旧的木凳上,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睁得大大的,全神贯注地讲着故事。她一边讲一边用手比划着,讲到狼外婆的尖牙利爪时,她会把手指弯曲成爪子的形状,在空中挥舞着,那动作十分形象,仿佛那狼外婆就现站在我们眼前,正张牙舞爪地准备扑过来。她的眼神中透着一种神秘的光芒,让我们仿佛置身于那个充满危险的故事场景之中。奶奶在讲故事的时候,会时不时地停顿一下,观察我们的表情,看到我们被吸引住的样子,她会更加投入地继续讲下去。
我听得入了迷,紧紧依偎在奶奶怀里,眼睛瞪得大大的,心里既害怕又好奇,生怕那狼外婆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堂妹也渐渐被吸引了过来,身子不自觉地往奶奶这边靠了靠。
讲到惊险处,奶奶故意压低声音,做出一副很吓人的样子,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从地底下传来一般。我吓得赶忙把脑袋埋进奶奶怀里,堂妹也吓得小脸煞白,不过很快又被奶奶笑着拍拍背安慰道:“傻孩子,那都是故事嘞,别怕呀,奶奶在这儿呢。”那温暖的怀抱,让我们瞬间安下心来,继续沉浸在故事的世界里。那时候,我们就围坐在奶奶身边,听着她的故事,感受着她的温暖,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有我们四个人,那种温馨的感觉,至今都难以忘怀。
到了秋天,院子里的枣子熟透了,红得像火,沉甸甸地挂满枝头,宛如一颗颗璀璨的红宝石,那诱人的色泽,简直能把人的馋虫都勾出来,我和堂妹站在树下,望着那满树的枣子,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奶奶见状,不紧不慢地走到院子的角落里,拿起那根长长的竹竿,那竹竿在她手里,显得格外顺手,仿佛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她先在院子里找了块开阔的地方,让我们站在旁边,还不忘叮嘱道:“俩娃站远点,别让枣子砸着嘞。”她的声音里透着关切,眼神里满是对我们的呵护。她拿起竹竿的时候,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看看竹竿有没有什么问题,然后才举起竹竿,就像一位准备出征的将军,仔细检查着自己的武器。她在拿起竹竿前,会先在地上轻轻敲一敲,试试竹竿的弹性,确保能顺利地打下枣子。
我兴奋地在灯下又蹦又跳,嘴里不停地喊着:“奶奶,快打呀,我要吃好多好多枣子!”堂妹也在一旁跟着喊:“奶奶,快打呀!”奶奶举起竹竿,轻轻敲打树枝,枣子便“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那声音如同下了一场枣子雨,在院子里回响着,十分悦耳。枣子落地的瞬间,有的还在地上弹跳了几下,仿佛是一个个调皮的小弹珠。那枣子落下的场景,就像是一场红色的雪花飘落,美丽而又壮观。
我兴高烈地在树下捡枣子,堂妹也忙不迭地跟着捡。正捡得入迷时,一颗大枣子突然朝着我脑袋直直砸来。说时迟那时快,奶奶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我拉到旁边,那枣子擦着我的肩膀落了下去。我吓得小脸煞白,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奶奶却紧紧抱住我,轻声安慰道:“别怕,有奶奶在呢,啥事儿都没有,俺娃可别吓着喽。”堂妹也跑过来,一脸担忧地看着我,那关切的眼神,让我心里暖暖的。奶奶紧紧抱着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跳,那心跳声沉稳而有力,仿佛在告诉我,有她在,我就什么都不用怕。奶奶在抱住我后,会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嘴里还念叨着:“俺娃别怕,有奶奶在这呢,没事没事。”
夏日午后,暑气蒸腾,连聒噪的蝉鸣都透着几分慵懒。有一回,我和堂妹在院子里玩得满头大汗,跑回屋里找水喝。
奶奶见我们热成这样,赶忙从井里打了一桶凉水,她走到井边,熟练地放下水桶,然后用力摇动辘轳,水桶在井口晃了几下,便稳稳地被提了上来。她提水桶的时候,手臂上的肌肉微微鼓起,显示出她的力气。她用毛巾蘸了蘸凉水,先轻轻拧了一下,然后给我们擦脸、擦胳膊,动作轻柔又细致,仿佛在擦拭着两件珍贵的宝贝。她嘴里念叨着:“俩娃可别中暑,玩一会儿就歇歇呀。”她擦脸的时候,先从额头开始,轻轻擦拭着,然后是脸颊、鼻子、下巴,每一个部位都擦得很仔细,仿佛要把我们脸上的汗水和暑气都一并擦去。奶奶在擦脸时,会用手轻轻托住我们的下巴,让我们的头微微抬起,以便能更好地擦拭到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