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冬天,一定会想到冬天里的酸菜,炖也好,炒也罢,即便是生的酸菜心蘸着大酱吃,那也都是我喜欢的,咬上一口那酸,会一直酸到骨子里。
在过去,一到秋末要猫冬的时候,家家户户就都要开始忙着储备过冬的蔬菜,什么萝卜、土豆,黄瓜、豆角,茄子、辣椒等等,都要储存一些用来过冬的,储存蔬菜的方法更是五花八门,有切成丝儿切成片儿晒成干腌成块的,也有囫囵个放入地窖埋进深坑里的,而酸菜缺是最宠,是每家每户必不可少的储备之一。
其实腌酸菜并不复杂,只要把挑选、晾晒好的,整棵的大白菜洗剥干净,焯水,然后一层一层地码在缸里,撒好盐,用石头压实压紧,余下的就可以交给时间了,只需耐心地等着,等着那些大白菜在缸里一点点地发酵“熟透”,大概一个多月左右就可以食用了。
等到那些白菜发酵好了,每每打开缸盖时,满屋子都是酸哄哄的,像是打翻了醋坛子似的,酸里带着甜,带着幸福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早些年,每到腌酸菜的时候,父亲总是埋怨母亲去年酸菜腌得少了,说是母亲腌的酸菜好吃怎么都吃不够,而母亲也总是顺着父亲的话茬儿不停地念叨着,今年一定要再多腌一些。吃不够,就是对母亲劳作的长大鉴赏,不需要说什么,母亲心中一定是酸甜的味道。
长大后去了南方,也许是吃惯了北方的酸菜总感觉那面的酸菜远不如北方的好,虽说南方的酸菜一年四季都有,说是酸菜还不如说是泡菜,而那所谓的酸菜每个季节都有,所以就变得再平常不过了,有几次想在南方照着北方的方法腌制一些酸菜的,可是怎么都腌不出家里的那种味道,也许是气候的问题,即便腌出来,也都是变了味儿的,跟我记忆中的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在北方正宗的酸菜只有冬天的时候才能吃到,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是因为那里面有等待、有期盼,有那种因为长时间等待后所带来的喜悦和满足感。
父亲走后的那几年,母亲总是看着那满满一缸的酸菜,不自觉地发呆,嘴里总是念叨着今年腌的酸菜太多了,来年一定要少腌一些,虽然时常念叨着,可还是会像往年那样腌上满满的一大缸,仿佛父亲还在这个家庭,没有走远。
那年我领着妻子回到北方,初到北方生活的妻子显得格格不入,直到在那个银装素裹的世界里,亲手摸到了挂在房檐上的冰溜子,看见了鹅毛般的白雪,树挂、窗花、坐上了雪爬犁,堆过雪人打过雪仗、玩上了冰猴子,以及我时常念叨着的铁锅、大鹅和酸菜,这才安稳下了。我觉得,妻子骨子里也有北方人的特点,她的适应,让我有了这个认识。
起初酸菜是吃不惯的,可吃着吃着后来不知怎地竟也离不开了,刚一入秋竟也念叨起腌酸菜的大事儿,大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入乡随俗吧。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现在每到秋末妻子就领着儿子跟在母亲的屁股后头学起了腌酸菜,母亲也总是手把手的,仔仔细细地教着,轻声细语地唠叨着,怕有一天她也不在了,这一家人就吃不到这酸菜了。
那年又到了腌酸菜的时候,同往年一样,我和妻子一眼一板地学着父亲和母亲的样子,买菜,晾晒,清洗,腌制,而每到此时妻子也总觉得菜腌得还不够多,念叨着来年一定在要多腌一些,而孩子也总是埋怨着腌的酸菜总是不够吃。
那年,酸菜刚刚腌好的时候,我就迫不及待地炖上了一大锅,我还记得她们那微笑的样子,记得一家人在一起腌酸菜吃酸菜时的那种喜悦和满足感,在冬天无论天气怎么冷,雪下得多么大,只要猫在屋里吃上那么一顿铁锅炖酸菜,我的心总是满足的,总是温暖而快乐的。
酸菜,是北方人生活中一道灵魂菜,谁不吃酸菜,那就不是北方人,酸菜,是灵魂之物,即使在南方,没有酸菜,吃饭的时候,我都仿佛闻到了酸菜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