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人生

轸念台湾六作家(散文)

作者:怀才抱器   发表于:
浏览:2次    字数:5092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80843篇,  月稿:7938
这二三十年的工夫,我认识的几个台湾作家,已经走了六个,一个来自对岸的给我一隅文学的精彩时代,就这样悄然划过了,尤其是2024年12月4日,随着“言情达人”琼瑶的“翩然”归去,让我有了给台湾六作家作个小传的想法。他们是李敖、余光中、林清玄、三毛、琦君、琼瑶。

  

  ◎别样的温柔——李敖

  李敖的著作,真的是可车载,不可“斗量”。我喜欢他的文风之狂,2000年在北京地坛公园的书市上买了两本书,一是《李敖精品文集》,一本是《恰似我的温柔》。这是李敖的“智慧书”系列,第一眼的感觉是——最有力量的智慧就是温柔。认同这个主题,继而认同李敖这个作家。尤其是他以“温柔”来给自己贴上标签,让人有了对他的人格和现实之间的矛盾思考。他的一生是“横眉对乱世”,岂是一个温柔者可以做到的?如果不在乱世里“温柔”,那只能惹祸上身。是自嘲,也是讽刺。在乱世,他不温柔,还能怎样?他性格里本无温柔,却要不断强加温柔入骨入髓,这是多么无奈!自从我读了他的《快意恩仇录》,又进一步了解了他的温柔是只能把恩仇当作培养温柔性格的材料,别无他法。

  读读他在《要清白,请长寿!》里的一段话,便可理解他的温柔:“有冤曲的人,必须依赖于‘时间因素’来辨冤白谤。”温柔地相信时间的温柔,如此,白发不会冲冠,眼泪不会滂沱。

  他嬉笑怒骂,但其中带着软绵绵的温柔,他在《还我万岁》里说,喊“万岁”本是中国老百姓表示开心的一种习惯,是古人的庆贺之词,但后来被人抢去了,我们抢不回来了。他的话很温柔,温柔得让人只能对“万岁”一词毫无办法。他认为,温柔的人才能说出真话,所以他一直认为自己温柔。生活中,狂狷不羁的李敖,把父爱的温柔都留给了孩子。他有一段话让我喜欢——愿风车下的你,卸下盔甲与长矛,自由驰骋……从他对子女的态度上看,他是一个“佛系”爸爸。他对子女的温柔可以用他的一句话来解释——父母加诸于孩子的任何设计都是危险的。他的思想前提是,认为孩子们会比自己厉害多了。多少时候,包括我们自己都唱“老子英雄”,做人的境界却不是英雄。

  所以,当我以寻求榜样的眼光读了他的一些书之后,便喜欢上了他的温柔,别人不管怎么评价他,我都有喜欢把温柔一词给他。

  李敖在2018年因脑瘤去世,死前他有一个表态,要与家人、友人、仇人“好好告别,不留遗憾”。放下,是佛家的修养,执念恩怨,对于生死都无意义。提得起,又放得下,李敖用温情告别人生,演绎了人生经典。

  别样的温柔,包括给他的仇人的临终前的温柔。温柔,不是妥协,而是对待万物的态度。

  每当我从书架上抽出李敖的书,手上便轻轻,不敢用力,生怕碰疼了李敖的“温柔”。想起当下网络上一句很带劲的话——说最温柔的话,做最狠的事。如果“最狠”是坚决的意思,我赞同。温柔并非软弱,而是坚决的一种可爱的形态。

  我不大喜欢哼那首歌《恰似你的温柔》,总是把温柔放在怀念里,不如李敖,把这个“你”换成“我”,先让自己温柔点,先给自己“温柔半两”吧。(林清玄《人生最美是清欢》)

  

  ◎把自己放在一张船票里——余光中

  余光中的散文,我读得不多,特别喜欢《猛虎和蔷薇》。散文的开头说——

  英国当代诗人西格夫里萨松曾写过一行不朽的警句:“Inmethetigersniffetherose.”勉强把它译成中文,便是:“我心里有猛虎在细嗅蔷薇。”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便成为余光中语言的精粹,也是这样几个字,让我对人性的两面有了一些思考。

  谁心中没有过“杨柳岸晓风残月”,谁没有一时的“大江东去,浪淘尽”;谁没有“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的心思,谁不崇拜“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的雄迈;即使是豪放派的辛弃疾,也低吟浅唱“罗帐灯昏,哽咽梦中语”,再怎么婉约的柳永,也唱“长安古道马迟迟”的沧桑……

  所以,余光中寄情于那张窄窄的船票,就很好理解了。“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余光中吟的是爱情的离别,一旦放在海峡两岸,浅浅汤汤的海浪,便将乡愁的沟壑填满,再多的船票也没有一只船会应承可以摆渡他。

  余光中的乡愁,不是三亩地一头牛,不是孩子老婆热炕头,不是穷乡僻壤里的三间茅草屋,是真正的家国情怀。

  2017年,他的乡愁诗歌无法供给心肺以养分,最终手中还是攥着那张窄窄的船票闭上眼睛,在另一个梦境里,和他的故乡南京相逢。

  我始终觉得,余光中最后时间里的呼吸是顺畅的,他一定是念叨着那张窄窄的船票而消失在波谲云诡中,心中的“猛虎”,尽管没有一跃而登岸,但他的心肯定嗅到了彼岸的蔷薇花香了。

  打开我的每一本书,都有一枚枫叶,我常常觉得它就是一张张小小的船票,我想走到书中描述的彼岸,带着一枚枫叶的心。

  

  ◎用纸张建起禅寺——林清玄

  纸张用来折叠,折叠成飞机,风筝,小船儿,林清玄又加上文字和感情,以为建材,用一生搭建他的纸上禅寺,修得深厚的佛禅功夫。读完林清玄的《凡事不如看淡》和《人间有味是清欢》两本书,确切地说,是在断断续续阅读的过程中,就传来林清玄离世的消息(2019年1月23日),正打算继续读他的《桃花木心》,一朵禅性的桃花就凋零了,一轮木心断然停止了年轮。

  那时,我在江山文学正写作一篇散文,题目是“让心情每天都发芽”,这篇散文,完全是受到林清玄《发芽的心情》的影响,但我没有刻意模仿,只是想证明,我有过禅心的萌芽。我还背得下他的那段话——在春天里发芽也要心情,那些强悍的树被剪枝,就用发芽来补偿,而比较柔弱的树被剪枝,则伤心地失去了春天的期待与心情。

  还记得,那时我缱绻地斜倚在躺椅里,摊开窗户,邀来一阵熏风,加上一卷林清玄。想起法师说的“石上栽花”,栽下心情,植下意念,那么执着,那么率真。我们的心情常常属于彼时彼地,无心插花,花发芽了,而禅师和凡俗的区别就在于有意和无意吧。

  林清玄就怀疑“静听花开”,但他不否认这样的意象,强调宁要一个婉和的境界,也不要一个俗气的真实。

  林清玄是教我学会要发芽心情,静听花开的老师,所以,我在江山文学的几年,遇到很多初学写作的人,正是这样的禅性佛理,让我有了期待之心,学会倾听,所以也让我的心情每天都发芽。

  其实,林清玄的佛禅,并不深奥,他说,杜牧的两句诗——凭君莫射南来雁,恐有家书寄远人,就是禅,就是释迦牟尼。

  文学创作,是思想境界的表达,我虽不信佛,但不拒佛理。这让我也懂得了他说的“体会出静静品一壶乌龙茶比在喧闹的晚宴中更能清洗心灵”的况味。

  我也记得,他给文学的比喻——如黑夜的一只蛾,奔波地找着有灯的所在。(《迷路的云》)让我对文学有了一点理解。

  每当我有执念无法放下,我便想起林清玄。他的书散发的不是油墨的味儿,而是禅味。

  

  ◎有人生遗憾的三毛

  我最喜欢三毛的遗憾人生。她在《说给自己听》里有过遗憾的表达——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

  对于三毛而言,一定有来生,因为她带着一棵树的种子,沉于泥土,等待发芽破土。而我们还有今生,不要好高骛远,就好好栽一棵树,放下执念,放下悲欢离合。

  我们的“土”是故土,所以,每当脚步踏进故乡,心情就安详,有时候甚至轻狂。曾经的那道沟,吹来了风,似与我对话,叙旧曾经;昔日的那间老屋,开门的吱呀声,一下子把“亲切”两个字送进耳鼓;早年的那棵树下,老乡围坐一起,欢声笑语似乎还挂在枝叶上……

  我的“土”也在“江山”(江山文学)。确切地说,在“东篱采菊”,安于这片篱园已经数载,幼稚的笔墨洒在土地上,文学的种子发芽,长成一棵棵小树,我安详于这片初长成的小树林。

  在“风里飞扬”的是什么?是小小的理想。一半对一半,是一种平衡,平衡并非是犒劳我们扎根泥土的艰辛,而是风给我们的滋养和洗礼。世界是永恒的,人生没有永恒,只有强大的内心可以感受这种活着的永恒力量。

  三毛又是没有遗憾的,我们读到了她的《万水千山走遍》,1991年1月2日,她以一只肉色丝袜绕颈窒息而亡,为自己的“万水千山”划上了一个句号。她的悲欢,最终化为《红尘滚滚》,一个情感作家,无法导航自己的情感,她选择重新活在一个世界里。

  我喜欢三毛追求的“没有悲欢的姿势”,但有悲欢的感情。谁没有遗憾,用精神握住,不要丝袜绕颈。48岁,人生才过半,那“风里飞扬”的一半呢?即使是一棵老树,树芯被掏空,还有老枝新芽……

  在我的阅读世界里,三毛,就是童话。是一棵树的童话。贾平凹说“三毛不是美女”,但她表达的世界很美,她的气质是美的,“即使和邓丽君同框也不差”。(贾平凹语)她对于世界上90%以上的人而言,都是美的榜样。气质比美貌更重要。美貌是天赐予,气质是后天的锻造。

  三毛不是美女,这个论断对三毛的遗憾的,但如果把美女的名头送给她,那就伤害了她的文学气质。就像忠孝不能两全,面貌和气质或许也是如此。

  

  ◎活在一本本旧相簿里——琦君

  40多年前,教过两三年初中语文,教材不断更新,已忘记有什么篇目了。那日,翻阅外孙的语文课本,发现琦君的《春酒》入选人教版的八年级语文课本,带着好奇翻了翻,读后感觉心醉了很久。里面写了一个细节——我喝完春酒回来,母亲总要闻闻我的嘴巴,问我喝了几杯酒。我突然想到我小时候的顽皮往事,放学之后,在野场街巷疯闹,被吆喝回家吃饭时,母亲也总是扯起我的一只衣袖闻闻,然后做掩鼻的样子说,沾没沾上鸡屎猪粪。这话是告诉我要洗洗手再吃饭。

  一个作家的价值是不断唤起读者的同感和共鸣,用物理学的话说,就是同频共振。

  于是我去书店买来《琦君散文集》,沉浸在她的“灯景旧情怀”里。她不断为失去的曾经世界留影造像,在台湾文坛上被称为“闪亮的恒星”。尽管她笔下几乎都是西湖的影子,但对于北方的我,总看到西湖一带的星光辐射。

  在《浮生小记》里,她说自己的笔筒比笔多,笔比文章多,文章比读者多……自嘲之中有笔耕不辍的精神表白。我写下800篇文章,用坏了三个键盘。他说自己最相信“函购”,不满意可以退货,却从未退货,她贪足了便宜,得出一个结论——“便宜就是吃亏”。多么像我迷上网购,每日翻翻拼多多,一定下一个小单。最终数数记录,网购笔数已1200,我说我在参与“全民消费”。她养了一盆“非洲堇”,怕花朵夺去枝叶的养分,便剪去了快要凋残的花,但她发现“花梗上立刻溢出一滴清露”。心中有了一个不忍。我养石斛花,曾独留一枝,第二天便看到枝上花谢落。我始终找不到原因,原来她说,花还是一群的好,彼此是有着开一树的约定。

  琦君总是耐心告诉我们,“水是故乡的甜”,“忆旧应在西湖”,“鞋不如故”,西风总是送来消息,人生都有按钮……

  她的浪漫,总是挑动着读者的心。母心之大似天空,千里怀人月在醉,青灯有味似儿时,三更有梦书当枕……她创造的人生意境,从不重复,让人读了想写自己的浪漫,却都不及她的浪漫味道。

  2006年的熏夏,琦君放下了她的生花妙笔,享年90岁。于是,我获得一个印象,一个怀旧的作家,会把自己永远养在往事里,这是生命长寿的秘诀。

  多少人写“橘子红了”,都不如琦君笔下的《橘子红了》,就像不知古今多少首“声声慢”,都不如李清照的“寻寻觅觅”。《橘子红了》告诉我们,“人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活着,都应该活出自己的尊严”。李清照告诉我们,多少个情,“怎一个愁字了得”。琦君,李清照,她们都创造了自己的“文学潮流”。

  

  ◎翩然而去的琼瑶

  琼瑶翩然而去的那天,我正在雪中驱车赶往医院,86岁的琼瑶在遗书里写自己“翩然的化为雪花飞去了”。琼瑶,要摆脱痛苦的躯壳,我要继续修补我的皮囊。琼瑶是伟大的,她好像看透了世间的每个人,她在遗书里深情地说,“年轻的你们,千万不要轻易放弃生命,一时的挫折打击,可能是美好生命中的‘磨练’,希望你们经得起磨练……”那一刻,我找到奔赴医院的理由,琼瑶,在翩然离去的时候,还不忘给生者一个叮嘱。那一刻,我的眼角渗出了泪。

  其实,我是不大喜欢琼瑶的,我所见的是她的作品被改编成电视剧,没有读她的原著。我看了《还珠格格》,看了《一帘幽梦》,没有再看她的小说。不是她的作品不够好,因为这样的作品怎么就没有出现在我的青春时光年份,而偏偏是在我从中年走到老年的时节里,欢快的爱情之歌调门那么高,高得让我窒息,悔生不逢时,不然真的想按照剧本的思路,去演绎我的爱情青春。继而,我想到,一个人不可能逐个演绎不同的爱情版本。现在,我喜欢她了,为她的翩然而逝感到惋惜,因为她是把最美的爱情剧情推给我们,她自己却没有。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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