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代的南新店,不像现在这般的冷清,那时叫东篁店,有火车站、部队、乡政府、医院、学校、信用社等等,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热闹非凡。但那时最让我们小孩子惦记的,却是农产品收购站。收别的什么东西我们七八岁的小孩不关注,最最惦记的是每年初夏收桃时节,桃农们担来的一挑一挑又红又大的桃子。
那桃,说是送来收购站变卖些油盐钱过生活的,可在我们看来,纯粹是诱惑无任何零食可吃成天嘴馋的小孩。看那等待过磅的“长龙”,从收购站门前一直排满一条街还拐个弯儿,“长龙”中那些或焦急等待东张西望、或前后拉家常的桃农们,他们筐里的桃子就是小孩们的目标了。瞅准时机,趁人一个不留神,“罪恶的小黑手”就伸进了哪家的箩筐,“五爪龙”早抓跑好几个“仙桃”。偶尔听见喝骂“小兔崽子”早无济于事,也是有口无心毫不在意的一通吓唬,根本不影响我们的“口粮”。
在这种宽容的氛围中,“偷桃”要数我隔壁家的“奶娃哥哥”最是高手。上十岁的年纪,成天不好好读书,不是掏鸟窝就是爬高上低,还没到正夏天就跟条泥鳅一样又黑又瘦。出门听到最多的,就是他严厉的爷爷对他的呵斥声。尽管这样,好像也没起多大作用,他照样不是天天做弹弓打鸟打小孩,就是做铁丝手枪玩打鬼子游戏,成天没个正行,尽给大人不省心。不过那时对于我们小孩来说,他做的最有用的一件物什就是“偷桃神针”,他能利用他的“偷桃神针”轻松无风险的额外“偷”来好多又大又红的桃儿,让人好生羡慕。这个“偷桃神针”还亏他有心:先得早早物色来一根又直又长的钢丝,越长越好,最好又坚硬,从桃花开时不干农活的空当儿就开始在磨刀石上磨,把钢丝的一端像削铅笔那样,磨得尖尖的,等到初夏收桃时节,“偷桃神针”也就早早备好了。其他小孩总是要瞅准时机靠近箩筐才能偷一个两个,还随时有被抓住的风险,他总能利用“利器”从桃农箩筐里远远地轻松地一钻,快而准地钻来好多个,人不用靠箩筐太近,不易被发现又容易逃跑,而且还能偷到自己心仪的大桃子。比起那些个被抓住拧着耳朵受教训的小孩来说,“奶娃哥哥”从来没被这样教训过,无比让人羡慕。
不过,我是不屑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的。因为那时产桃最多最好的地方,就数桃园村了,我很骄傲我外公家就在那里。所以一到学校不上课时,我就会带着弟弟,提着一个大篓子(那篓子是爸爸自己用编织带做的,大得恨不得能装下我),兴冲冲地去外公家摘桃去。
人小脚步小,得从早上早早地吃完早饭就开始走,感觉要走好久,过了土门快到时就会看见一家家屋顶炊烟袅袅升起,到时已是午饭时。远倒不怕,一路上最怕有三:一是从竹林塆头路边的一片茂盛的竹林边经过,总感觉阴森恐怖,特别是有风吹时,竹叶“沙沙”作响,像是随时有妖魔鬼怪出没一般。总是害怕地闭着眼拉着弟弟一冲而过;二怕路边谁家有恶狗狂吠。好在爸爸教有办法,如有狗狂吠而前,可躬身捡石头砸它或准备一根竹棍打;三怕,外公塆口靠着墙壁子晒太阳的一傻子,老远就冲着你笑,嘴角还流着涎,那笑又恶心又吓人。好在外公家就距路边不远,每每见到傻子我们就不向前,大声呼喊人,舅舅或者表哥表姐就会前来“护驾”。
虽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到达外公家,但来到后山,只见到一棵棵满树又大又红的桃儿时,那些个怕就都不是事儿了。你看那么多的品种:有五月就成熟的“五月鲜”,样子好看味道是淡淡的一种甜;有稍晚点成熟一掰两半的“花红桃”,又叫“胭脂红”,外皮看着有红有青,青红相间甚是好看,故名“花红桃”,掰开来,纯玫红的肉质流着玫瑰色的果汁,如古代妇人的胭脂一样美艳,故名“胭脂红”吧。反正那个味道香甜可口,最是地道,忘情地吃后满嘴满脸都是玫红好看得不得了,故意不舍擦掉洗去;还有更长时间才成熟的黄桃,个头大,成熟后皮黄肉黄,甜中带酸,酸中带甜,简直是一款开胃袪暑的水果饮料……放眼望去,漫山遍野,菜园里田埂上地中间,哪儿哪儿都是桃树。婀娜多姿的桃树,有矮的我们伸手就能摘到桃的树,有高的跳几跳都挨不到桃子毛的桃树。房前屋后也都是桃树,可以说什么好吃种什么品种,家家户户都赛着种桃树一样,家家都有。那树上压断树丫的桃,大的,小的,红的,青的,白的,黄的,闪躲在绿叶间,个个好看诱人。此时置身其间,犹如孙悟空进入王母娘娘的蟠桃园一样,目不暇接又爱不释手。
表哥表姐如猴儿一般攀在树丫上,上下跳跃,我和弟弟在树下指哪个他们摘哪个,一点儿都不觉得是难事。可能这就是深山里的孩子吧!他们成天上山下地,帮着大人做惯了农活,像这种小儿科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特别是我大表哥,因从小无人看护,学说话时硬是被村里的无聊人逗成了结巴,虽然他说话结巴不利索,但是摘起桃来比谁都快,那时在我的眼里简直赛过孙悟空。一直摘到把大篓子装也装不下为止,个个都是我们喜欢的。可憋气的是我们想要摘桃过过手瘾,表姐是不让的,她怕我们“细皮嫩肉”的被桃子上的毛毛弄得浑身痒痒难受。
每回都是吃完中饭就去摘桃,不吃晚饭就往家赶。舅舅是没空送,“保驾护航”走过“三怕”的任务都是表哥完成。剩下的路程,就是我和弟弟满足地抬着满篓子的“牙祭”,唱着歌儿往家赶:“外婆家的大青山,桃树一片片,胭脂红来,五月鲜,一个比一个甜……”
( 注解:作者,湖北人, 闵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