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母亲腌制酸菜不在行的,因为我们家是关内的,并非纯东北人,腌制酸菜也是跟着本地东北人学的。
秋天,大白菜一棵棵地收获了,长在田野上,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而这风景光看不当吃不当喝的,那得收回家才行呢。
都知道,东北的冬天天气嘎嘎的冷,室外的一切都被厚厚的积雪包裹着,真是皑皑积雪,到处都是一片雪白。储蓄一些蔬菜就成了秋季里的当务之急,头等的大事儿了。
母亲们也就拿出了看家的本领,能晒的就晒,能储存的就储存,整日忙得不亦乐乎。因为冬天过得咋样,是否快乐,秋天储存蔬菜就足能看出几分来。
然而,毕竟晒得有限,储存的也有限,就拿大白菜来说,秋天有的是,田野里到处都是绿意盈盈收获的大白菜,可是菜窖储存是有限的。那么,干脆就腌制,咸菜自然腌制不少,但是,总是啃咸菜绝对不是咱们东北人的性格,东北人喜欢什么菜都炖着吃,炒着吃,热火朝天的吃法就好似东北人的日子,总是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酸菜,就是一道东北人最常见也是最喜欢吃的菜,无论炖着吃炒着吃,还是包包子包饺子涮火锅,再就是炖鱼炖肉都是一道道美味,咋吃咋好吃,咋吃也吃不够的。
那么,还等啥呢?赶紧的吧,母亲拿起镰刀,牵出牛,套上牛车,一边把我放到牛车上,一边喊着左邻右舍的红嫂柳婶七姐姐就去了田野里。七姐姐喜欢坐我家的牛车,自己家的牛车从来不轻易赶出来的,因为她家的牛娇贵着呢,拿后邻的徐爷爷的话说:“七姐家的牛,那时挤牛奶的牛,是奶牛,宝贝一样的嘞,它不干活的。”
红嫂喜欢骑三轮车,柳嫂子就套上她家的小毛驴儿,吆喝着嘚嘚驾驾的,不要看柳婶子年纪不小了,总是很天真的样子,也喜欢扭秧歌唱二人转什么的。俺们村里,柳婶是个活泼好说好动的人儿,只要农闲他就组织起闲散村人,排练秧歌二人转,到别的村子里去演出,挣点零花钱或是一顿饭一条子烟什么的。
我坐在母亲的牛车上,听着柳婶在毛驴车上又是唱又是说笑的。七姐姐红着脸儿对我母亲说,柳婶能说能笑的,她家儿子大彬子咋不随她呢,总是闷闷的,不爱说话,大彬子哪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呢。
柳婶子干着毛驴走得快,在加上她又唱又是笑的,根本听不到别人说话,一溜烟的功夫,没了影子了。而红嫂尾随其后,她蹬着三轮车,无意间听到了七姐的话,就接茬说:“咋地?七姐呀,是不是看上大彬子啦?不好意思开口,我给你做媒,哈哈。”
七姐脸儿更红了,说:“红嫂,就爱保媒拉纤的,我可不用的,大彬子看上我还差不多,我咋还反过来看上他了呢?”
“哎呀妈呀,这有啥,谁看上谁又怕啥?只要你愿意,我就当这个大红媒,挣几斤肉吃几斤酒喝呐。哈哈。”红嫂子依然笑着说着,一路上惹得七姐也说笑起来。
母亲也说大彬子不错的,不言不语很安稳,又有好工作,在县里工作,有出息呢。七姐就低头不再言语了,红嫂猛劲蹬着三轮车,母亲看着七姐好似有心事儿,也就岔开话题,说些别的。
秋天,北方的天空,异常的晴朗,田野里秋霜一打,秋叶有黄有红也有褐色,深绿浅绿的真是绚烂无比。七姐就引出了那句:“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她一吟诵,我好似看见了诗句里的风景,就在身边,火红的霜叶可不就是比春花还要鲜红好看吗?
田野,真是醉了一样,一片片金黄的是水稻、谷子,一片片油绿油绿的是蔬菜,一片片火红火红的是高粱,还有玉米大豆都在等着收割呢。田野里人欢马嘶,到处都人们在收割着秋庄稼,机器轰鸣,人声鼎沸,一片丰收景象,真是,这是一幅难以描绘的盛大丰收图画呢。
母亲收了白菜回来,就只等腌酸菜了。这时,不请自来的西头烟袋婶就叼着烟袋,扭着小蛮腰就来了。她呀,那可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呢,平时喜欢打扮得花花绿绿的,也是喜欢扭个秧歌唱个二人转什么的。她和柳婶倒是能说上话的,因为都喜欢唱呀扭呀的。
她总是求着母亲给她不是裁就是剪的,家里孩子们多,拿她自己的话说穿衣服就好似吃似的,几天就穿得好似虫子给蚕食了一样呢。
母亲见烟袋婶子来了,自然是茶呀烟呀拿出来款待的。天气很好,母亲早已将腌菜的大缸搬出来,洗刷的洁净,按着标准,那是绝对不能有半点的油星星的,也不知为啥,同样的水同样的菜,东北人腌制出来的酸菜,那就是一个地道,就是好吃,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的。
听着烟袋婶和母亲说着,这腌制酸菜,也是好几种方法,有用淘米水腌渍的,有用淡盐水腌渍的好多种的,总之是方法不同腌渍出来的酸菜的味道也是自然不同的。有很传统的大缸腌酸菜,一直到如今也是这种腌法,从没改变,这法子说来简单,也不简单,有句话不是说:“会者不难”嘛,就是这个意思呢。
烟袋婶也如母亲一样,干净利索的样子,母亲说不用她下手的,只要指点指点就行的。可是,烟袋婶撸起袖子就开始忙活起来。
边忙着边说着话,邻居齐爷看见我家腌酸菜,就是一会烟袋婶忙完了,帮他也腌渍点。母亲就说不用腌渍了,我家腌渍好了,想吃就过来拿着吃吧,一个人能吃多少呀。
齐爷,他种了一辈子地,对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呢,各种蔬菜粮食作物一收回来,他看着就高兴,话题也多起来。他看见母亲在腌制酸菜,也跑过来,还有几个邻居三婶五嫂子站满办院子,喝着茶聊着天,看着母亲和烟袋婶忙着。
七爷说起酸菜来,他说:“别小看这东北酸菜哈,这可是咱们东北的一大特色嘞。”
七爷喝着茶不紧不慢地说着酸菜,竟然说,酸菜,在古代就有了,古代叫做菹,说是《周礼》中就有名的。七爷说这是他的读大学的孙儿小树对他说的呢。
他这么一说,母亲就说:“小树说得没错呢,古时候,白菜叫做菘。”母亲还说,关于酸菜的腌渍方法呀,北魏的《齐民要术》里,就有详细的介绍呢。又说清人谢墉的《食味杂咏•北味酸菜》也记载了酸菜的制法:“寒月初取盐菜入缸,去汁,入沸汤熟之”。
母亲忙着手里的活,我就跑来跑去地玩耍着,时不时的也帮着母亲递递拿拿的。
从中听到了不少酸菜的吃法呀,腌渍方法呀,还有其中营养,原来看似平常的酸菜,富含维生素还有氨基酸膳食纤维呀什么的。再就是,酸菜这种储存方法,本身采用的是乳酸菌优势菌群的储存方法呢,不用说,酸菜里的乳酸菌含量就会丰富,酸菌是人体肠道内的正常菌群,对人身体极为有利的。
此时,母亲腌渍酸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棵棵白菜已经排放在了大缸里,一倒一正,整整齐齐的。听着烟袋婶一会说着加盐,一会说着加水的,一大锅水烧开,又要放凉,最后还要在酸菜缸上面放上一块大石头,可能是,以防止酸菜飘上来吧。
红嫂也过来,她也要腌渍一缸酸菜呢,齐爷一听就开玩笑说:“先来后到哈,我排着号嘞。”
七爷爱开玩笑,于是,七爷红嫂和母亲,几个人忙着手里的活,说起话来,红嫂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七姐,就又提起,打算给七姐介绍柳婶家的大彬子。
烟袋婶子却说怕是不行呢,你们来得晚,不知道其中的缘故的,这里面齐爷就知道的。烟袋婶说着话,就冲着七爷说了句,齐爷听了也说,是呀,是呀,可不是嘛,那柳家与七姐家的爷爷有过节呢,好似为了山上开得小开荒事儿,还有盖屋子也起了纷争呢,闹得不愉快呢,至今两家的上辈还是死磕呢,都是拉开了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母亲一听,才明白了,七姐为什么犯难,原来心结在此呀。母亲觉得上一辈子的事儿,都过去了,不要影响下一辈子的事儿,何况冤家宜结不宜解呢。
母亲本身就是一副热心肠,听着两家的不愉快,竟然自觉要承担起去给柳家和七姐家说和的事儿来。红嫂就说只要我母亲把两家说和好了,媒人她就当定了,准备明年这个时候,就喝红姐和大彬子的喜酒呢。
母亲和红嫂烟袋婶边腌渍酸菜,边说着话,谁知,不知什么时候,七姐站在她们身后了,她们的话早被七姐听了去了。七姐羞得脸儿红红的,说了句,她娘要烟袋婶去她家帮着腌渍酸菜。还没说完,就转身跑出我家庭院,刚好就闯进了一个人的怀里,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恰好是大彬子,也是来我家,他娘昨天收了大白菜,今儿也准备腌酸菜,还要做泡菜,只等烟袋婶去指导呢。
七姐羞得越加慌不择路,红嫂就喊着:“大彬子七姐就是一对嘞,多般配呀,干嘛要拆散?这个大红媒人我做定了呢。”
大彬子脸也红了,说了他娘要烟袋婶过去指导腌酸菜又是做泡菜的事儿。红嫂就是:“大彬子,你别急着腌渍着腌渍那的,我就问问你,七姐咋样?”
大彬子脸儿红得好似一块大红布,低头半天说不出话来,烟袋婶就说:“咋样?好呗,漂亮,又勤快。”
七爷说:“大彬子那还傻杵在这儿干啥?快追呀,追上一起去家里帮你娘腌酸菜呀。”
“是呀,是呀,你追上七姐,我就先去你家腌酸菜。”烟袋婶满脸欢笑说着。
母亲和红嫂也说,别管先来后到的,只要大彬子追上七姐,就先去他家,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