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人生

【神舟.芬芳】走尿的娃娃怕天明(散文)

作者:足行两行泪   发表于:
浏览:48次    字数:3759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38890篇,  月稿:0

  一

  而今,不管有多么小的娃娃,都不会夜里再“走尿”了——没听人说过,应该认定为没有这回事了吧。

  其原因嘛,一则这尿“走”不出来了。那是因为各种饮食的调配,几乎到了量身定做的程度;二则即便“走”了,也不会屙不湿睡裤、被子、床单之类的贴身物——是的,他们的裸体已经被额外的睡裤裹得好好的了。再说,这含了高科技的“尿不湿”,套在如雪花膏洁白的身上,一挨就能挨到天亮,自己不用急、别人也不用操心了。

  岳父母在卧床期间,白日夜晚靠的就是尿不湿的呵护。即便他们是大人,那尿不湿也照样管用。当然了,要是为他们换纸尿裤的人马虎一点,或者经验不足,那穿的裤子、所睡的被子和床单照样是要湿的——至于能湿到几成,那就要因人因情况而定了。肯定都怪罪不到纸尿裤的质量问题上了。

  还有一点也是不容否定的事实。粉白如雪的墙面、富丽堂皇的灯具,蚊子能去哪儿遁形呢?没有它们无休无止的骚扰,就可以一夜睡到大天亮了。这人啊一旦没瞌睡,夜里的尿就是频繁。可一旦有事,平时毫无顾忌的那些“太上皇”——当然是针对当下娇气的娃娃们来说的——他们是要想办法发作的,而大人们也会跟着受此“牵连”。而今,既然他们一切都安好,大人们也就跟着没事了。

  需要补充说明的一点,不管是这“娃娃”中的婴儿也罢,还是能下地懵懂地走路也罢,或是还可以归入“娃娃”范畴的“小大人”也罢,现今他们身上都散发出了一股香喷喷的东西来,全然不像以前的那些“娃娃”们的身上有股尿味,衣服上还有一股怎么也洗不去的泥土味。

  他们是幸福的——幸福在当下,已经感觉不出幸福的所在了。

  我之所以要说上这一阵子“废话”,是有缘由的——有这“两重天”的比较,事事就一目了然了。

  二

  “以前”生活着的那些娃娃们,身上透出来的那股子怪味,指的就是我们这一代人身上发生的事。当然也应该有我的父辈,以及父辈的父辈,他们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更令人无法述说——如果此时要说清这些事,就有点儿扯远了。再说,我也不全知晓他们的情况,不敢妄下定论。我只有资格说说自己的事。

  我是奶奶一手带大的。

  生母死时,我还不满周岁。即便生母健在的那段时间,也是奶奶照顾我的时候居多,连像给我喂奶吃这等的片刻功夫,也是奶奶背我去的。母亲在大修农田水利建设的工地上劳作,等把奶给我一喂完,她才背上我匆匆离去。一路上,我在她的后背上明显感觉出了脚下土路的凸凹不平,以及她深一脚浅一脚付出的力气,只是话到嘴边说不出而已。当谈到那时的一些事时,奶奶却以一脸的从容,淡淡地说,那时的人啊太苦了,太苦了……在我幼小的心中,根本没有母亲的样貌,倒是奶奶死去了几十年,我对她的记忆仍然深刻。

  在其它几个小妹成长的道路上,我终于“见识”过了自己小时候的成长。她们生下后不满月,奶奶就将事先准备在案的布片儿给她们“捆”在身体上——捆成个好看的“匹卷儿”。那些个柔柔软软的烂布条,规格大小都不一,全是平时积攒下来的。用开水烫可以消它的毒;在铁丝上晾晒,阳光可以杀它的细菌。它很适合于放在婴儿细皮嫩肉的髂里,用作分融两腿之间肌肤的烂布片儿,是经过奶奶长满茧疤的双手揉搓过的。她在做那些细活儿时,真到了细致入微的程度。

  奶奶每次在换尿片时,妹妹们啥事也不知道,只一个劲儿地哭泣,我在一旁看得不是一般的认真。久而久之,我终于确认了自己的“那时”也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她们用的那些尿片,已经风化得薄如纸张了,肯定就是自己曾经用过了的,它们能服务到今天——又用到了她们的身上,全凭保存的好。

  从我记事起,就与奶奶瞌睡在了一张大床上。至于从几岁起就跟了她睡,自己也全不知晓了。也许是一生下来就开始了吧——母亲每天去忙于挣工分,晚上没时间带我;也许是在母亲死了以后吧——奶奶是家里唯一的女人,跟她睡那是必然的……言而总之,我跟着她瞌睡了很多年,直到我十九岁当兵以后才分开的。尽管大了以后,我们依然睡一个房间、一张床上——睡到她的脚那头,父母亲对外的解释是:婆孙从小就睡惯了,她老了有个人跟着,晚上放心些……

  我的记忆中,在坪上住的泥巴墙、茅屋顶的老房子,我俩睡在四合院被叫作“楼门子”左边的那个房间。中间是一条进出的过道,它的旁边是牛圈,再往里进是猪圈,猪圈下面就是注水的茅坑——土地面积可一点儿也不被浪费。

  我们的房间正对面是堂屋,它没有门,随时都敞开着,属于大家的公用部分。它的两边是两个灶屋,再两边的环房分别住着我们和邻居二爷家。父母及几个妹妹,住在四合院右侧的环处;二爷以及他那没成家的兄弟,则住左侧的环处。这左右的两侧,是针对正处的堂屋而下的定论。

  后来,我们举家外迁了。在“一杆枪”式的所谓新居里,我和奶奶依然同室——那张古老的架子床,愉快地吸纳了我们夜里的身体。破洞的蚊帐经常有可恶的蚊子进来骚扰,但我瞌睡很香、顾不得那么多,很多时候都能呼呼入睡。奶奶厚重的鼾声吵不醒我。

  天黑之前,从僻静处提出来的“尿桶子”,放进了夜晚睡人的房间——这是全村人共同的习惯。第二天天亮前,它才从房间里面提出去,夜里屙的尿倒入自家的茅坑里。

  没有电灯,只有煤油灯照明的那时,趁着天光微明就要提前准备。夜里摸黑起来解便于昏昏沉沉中,我常常把尿屙到尿桶子外面去了,在泥地上浸湿了一滩,第二天早上起床才发见。

  四川的冬天无情无义,夜里冷得打抖抖。

  三

  大人们说,晚上吃些油盐饭,夜里起床的次数就会少些。这套理论,尽管现在也还适用,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是有难度的。

  川北阴雨绵绵的冬天,天气黑浸黑浸的能见度很低,总看不到一个好的晴天。有时雾气锁定的山川,才吃了午饭的天气,像一头就扎进了黄昏里似的。

  眼见那天色黑了,就该到入睡的时间了。雨天没什么活可干,大人说这肚子啊,它饿得慢,一点也没像要煮夜饭的样子。其实空着肚子睡觉,肚子里会发出咕咕的叫声。

  即便有饭吃的那顿晚饭,那也是大人们胡弄出来的,随便的应付一下而已。像煮出的酸菜稀饭是那时候的常态。

  酸菜稀饭的稀,可以不用筷子就能拿下。一碟泡咸菜放在饭桌的中央,就算是那顿的下饭菜了。

  奶奶牙齿不好,吃不动那泡咸菜,就往稀饭里加些盐。说吃了油盐饭,能让夜里的小便少些。油是个贼贵的家伙,平时不容易出现。盐价不高,倒是到处都能弄得到。

  我们这些娃娃不想在晚上吃稀饭的原因,倒不是为的少起夜,而是稀饭吃了管不长,半夜会被肚子饿醒。但那时靠挣工分分的口粮相当有限,不论当家的人使出多大的浑身解数,哪怕是数着粮食的颗粒下锅,也还是吃不到年底的。

  靠使劲的节约,便成了每天的习惯。

  但不论是哪一种形式的晚饭,我的夜里都会出现同一种状况——“走尿”。梦里分明见到的是河水上涨,分明是在慌不择路地到处找那该死的厕所……当自己有所察觉时,完了,已闯“祸”了。

  正在迷迷糊糊之际,奶奶在另一头喊,小军,小军,快起来,你走尿了!

  吓得不敢怠慢,连忙下床,自己穿的裤子也被自己给屙湿了。一摸篾席,湿了一大滩。我们共同盖的铺盖也湿了一只角。

  竹编的篾席下面是稻草。冷的冬天,篾席要捂好大一阵才能捂热和的。

  奶奶在她睡的那头划亮了火柴,摸黑点燃了煤油灯。煤油灯的火苗不耐烦地跳动了几下,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亮了。

  再怎么亮,也只有不大的一团。我们的身影印在了墙壁上。奶奶常说,睡觉前,不要看墙壁上的“影子”,会走尿的……可我深信自己是没有看它的呀!

  忙不迭的奶奶,先调换篾席的位置,再调换被子的位置,她把那才弄湿的地方换到自己的这头去,然后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躺下去就睡。

  她这一连串一言不发的举动,让我着实有些害羞,很长时间都难再入睡。

  第二天,奶奶在太阳出来的午后,把篾席下面的谷草拿去翻晒,又用一根木棒去驱赶那里面的尿骚味。

  当然,也有这样的情况,当我察觉自己又走尿了,就什么声响也不发出来——装作睡着了的样子呗。忙用手去把湿篾席垫起来,又靠手上的温度去暖和那湿了的衣服、湿了的被子的一角……不管做哪种动作,心里都万般愧疚。弄湿了的地方,哪儿那么容易干啊!

  让自己悄无声息地潜伏在那儿。

  心里默默地祈祷着,祈祷天不要亮得太快了。怎么也要等自己把它们都捂干了、像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天才肯亮去嘛,那该有多好啊!天一亮,一切就要露馅了,其他人面前会羞愧难当的。

  四

  等父亲有一天把个烧焦的东西拿给我,并要我吃下时,我才知道自己是得了一种走尿的“病”,而非其它,一下子就让我不再有以前那么多的尴尬了。

  我问父亲这是个什么东东?闻那被烧焦的臭味儿,有些难以下咽。

  这叫“灶鸡子”,是专治你走尿的病的。父亲看我的眼神有些胸有成竹。

  我又问,你是怎么知道我走尿的事的?

  你婆婆悄悄告诉我的。灶鸡子治走尿,也是她说给我的一个偏方……

  自从一连吃了好几个烧焦的“灶鸡子”之后,我走尿的“病”就渐渐有些好转了。终于在我小学毕业之前就治断了根。

  多年之后,我才从父亲的口里得知,当年我吃下的那些个东东,哪是什么“灶鸡子”哟,而是一种昆虫。它也根本治不了我的什么怪病。倒是奶奶以她的办法,彻底终结了我多年养成的习惯。

【审核人:站长】

收藏   加好友   生成海报   分享
点赞(0)
打赏
Tags: 散文 天明 娃娃 神舟

发布者资料

热门文章

美丽人生

查看更多美丽人生
首页
栏目
搜索
会员
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