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散文

查政权:我的傻哥

作者:熊猫墨韵   发表于:
浏览:78次    字数:2382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4篇,  月稿:0

  我在老家有个堂哥,智商只有正常人的二、三成。据说是出生时难产,加上农村的接生婆专业不熟练,操作不当引起脑缺氧而形成。他出生在1949年建国的前两天,长我十四岁。他本来居住在太湖县天华镇的大山里,五十年代因为花亭湖水库建设搬迁,伯父就带着全家投奔到我父亲小时候逃荒要饭并定居在此的这个叫杨家窑上的小山村。

  小村很小,一共只有十几户人家,但全村却有五六种姓氏,正是这种杂姓组合,大家都是小户人家,所以,几十年来村民们互相都很团结。我们查姓在这里只有两户,但我们从来没有过别的农村那种小户人家的孤立感。堂哥也正是因为生活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受到了村民和左邻右舍的善待,在他熟悉的生活圈子里并没有人因为他智商低而欺负他、歧视他。

  由于先天不足,堂哥从小就没有上过学,大字不识一个。一辈子没有结婚,无儿无女。他虽然智商低,但没有暴力倾向,也从不惹事,所以与周围村民还能和谐相处,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好人佬”。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和他一起去亲戚家拜年,那时候农村特别困难,但又特别讲究,亲戚家一般要给拜年客下一碗腊肉面,上面还要盖上一个金黄的煎鸡蛋,但这碗面并不是真正让客人吃的,一般小孩子去拜年时家里大人都要反复交待不能端起碗就吃,要推说吃不下,然后让亲戚拿个小碗,从大碗中挑出一些面条,象征性吃点面就行了,吃完后亲戚会把剩下的肉和蛋再端回去,以便留着招待下一波拜年客。那时候我们一年都难得吃一次肉,那个腊肉和煎鸡蛋的混合香味让人直流口水,恨不得一口把碗都吞下去,但大多数小孩都牢记出门前大人的教诲,努力克制自己欲望,一边流着口水一边违心地“客气”着。那次我们去拜年,堂哥可能是实在忍不住腊肉的香味诱惑,在我们还在和亲戚“客气”时,他已把一大碗肉、蛋、面一扫而光,连汤都没剩一口。回家后被我伯母骂了好多天的“好吃鬼”,从那以后伯母就不再让他去一般的亲戚家拜年了!

  堂哥虽然智商低,但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对比他小的我和妹妹懂得关照、谦让。我小时候调皮,喜欢和小朋友惹事,他只要知道我被别的小朋友欺负,一定会跑去给我助威,他虽然不会打人,但其他小朋友一看到他,知道他有点傻,都有点害怕他,多数是一溜烟就跑掉了。记得我考上大学接到录取通知书时,他是全家最高兴人,他虽然搞不懂大学是什么,但他知道这是天大的喜事,那段时间,他走在路上不管踫到熟悉不熟悉的人,他都要高兴地告诉对方“我老弟考上大学了”

  我参加工作后,一年最多回去一次,几十年来我每次回家他都非常高兴,每次都是到我跟前问候一句“老弟回来啦”,然后就搬个小板凳坐在我附近,不说一句话,就是傻傻的看着我讪笑,有时一坐一两个小时。他就是用这种他认为最热情的方式欢迎我回家。他晚年时不知怎么抽起了香烟,我每次回家都要给他几包烟和几百元钱,让他想吃什么就去小店买。但听家里人说,他经常捡别人扔掉的烟头抽,我给他的烟和有时他自己去小店买的烟几乎自己不抽,这些烟都给从家门口过路的人抽了。不管是谁只要路过门口,他都要客气地给每人发一支烟。

  堂哥年轻时在生产队干活,他做不了成年男性比较轻松的耕田䎬地等稍微带些技术的农活,只会出蛮力,比如挖地、挑担子等。他做事从不惜力,夏天双抢时一担子刚脱粒的湿稻子一百好几十斤,他总是挑起堆得满满的两箩筐稻子跑着走。以至于到了五十岁以后,他因为年轻时挑担子的后遗症患上了严重的脊椎病,腰几乎弓成九十度,根本不能直立行走。分田到户以后,伯父也从县城退休回乡,堂哥家的田地在我大哥大嫂的帮助下,一开始也勉强种了几年,后来随着伯父年龄越来越大,堂哥身体越来越差,伯父便把田地都交给其他村民耕种,每年从村民那拿点稻子做口粮,这大概应该是全国最早的土地流转吧。

  伯父晚年最大的心病就是堂哥,他担心堂哥孑然一身的生活,所以晚年他常说希望堂哥能走在他前面。2008年老人家临终前,把我和大哥喊到床前,反复叮嘱我们兄弟俩一定要照顾好堂哥。伯父伯母去世后,堂哥便跟我大哥大嫂生活,头几年他还基本能够生活自理,只要给他烧点饭菜,洗洗衣被就行了。但最近几年,堂哥得了老年痴呆症,这使得本来就低的智商雪上加霜,他的脑子越来越糊涂,认知越来越差,常常是天热不知道脱衣,天冷不知道穿衣。更可怕的是,他经常满山满岭跑,半夜也不知道回家。为此,我的大哥和小侄经常要深更半夜到房前屋后满山满岭去找他回家。所以,我非常感谢我的大哥、大嫂、姐姐和侄儿侄媳,虽然我曾信誓旦旦答应伯父要照顾好堂哥,但是因为常年不在身边,心有余而力不足,除了给点钱,帮不上任何忙。是他们的奉献关心才给了我这个傻哥晚年虽不是锦衣玉食但能吃饱穿暖的正常生活。

  堂哥一辈子没有和我谈过一次心,也没有真正聊过一次天,他的所思所想所愿可以说我一概不知。我每次见到他他都是笑眯眯、乐呵呵,好像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过什么烦心的事,说实话,有时候夜深人静时我常想,我真的不知道是该心疼他还是羡慕他,我,包括他周边的所有人估计永远都不知道他内心世界的真实想法,我们不能用我们的认知去理解他内心世界的幸福,他这辈子过的是好是坏,是幸福还是磨难,真的是无人能予评说!

  今年11月10号,堂哥走完了他75年漫长、简单、平淡的一生,听家人说他走的很安详。侄儿侄媳用当地农村最高的规格为堂哥办了一场隆重的葬礼,小山村的村民全体出动,有好些人是从千里之外的福州、上海、合肥打工地连夜赶回山村,他们男的操办,女的帮厨,很多相识不相识的乡亲都赶来做最后的告别。和别的葬礼最大的不同不是葬礼的隆重程度,而是参加这场葬礼的人没有感到特别的伤心,大家都觉得我的傻哥离去对他而言是一件好事,认为他从此脱离了苦海,可以去天堂享福了!所以,所有的人在此时此刻都相信天堂没有痛苦,他们都发自内心地祝愿我的傻哥一路走好,来世能做一个智商正常的人!

  谨以此文追记我认为是历经沧桑痛苦磨难一生的堂哥!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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