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散文

欧志:我的母亲叫阿婶

作者:哈福   发表于:
浏览:190次    字数:2989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3篇,  月稿:0

  我的母亲今年87岁了。母亲从62岁起就跟随我在城市生活,至今也有25个年头。今年11月下旬,我带她去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体检,医生给她量身高称体重,我才意外发现她现在身高已不到1.5米,体重只有70斤多一点。

  广西沿海地区以前属广东省管辖,有部分讲白话的农村对母亲称呼有点奇特,不叫妈、阿妈、妈妈或娘、阿娘、娘亲,叫作阿婶、阿嫂或阿咪。据说这种偏叫法带有迷信色彩,古时候医学不发达,生病的小孩容易夭折,古人认为正常叫阿爸阿妈很难把孩子养活,有的孩子甚至与父母的年命不合而相克,为了避祸就要孩子偏开来叫父母,所以,就把父母叫作阿叔阿婶了。我学会讲话后,大人都教我叫母亲为阿婶。我出生时,刚好赶上20世纪60年代初经济困难时期,由于缺衣少吃,营养不良,从小体弱多病,因而得到来自阿婶更多的母爱,四五岁还同阿婶同一张床睡觉,有时还要钻进阿婶怀抱讨奶吃。

  据阿婶说,她很小的时候,换作现在时兴说法,还是一个萝莉的年龄就嫁到我家了。我的祖父和外祖父是解放前担盐去广西卖的“担友”,外祖父是客家人,子女多,为了减轻人多吃饭难以为继的压力,双方同意阿婶在十二三岁时嫁给我父亲作“童养媳”。后来,阿婶在17岁时生下头胎大姐,到25岁时生下了我。

  我至今清楚地记得阿婶每天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和所做的琐碎家务事。阿婶每天天未亮就起床煮粥,去水井挑水,担潲水喂猪,去自留地淋菜摘菜回家。8点多钟参加生产队劳动,出工时带着一家人的衣服去江边洗,就地晾晒。近12点收工回家,煮中午饭,稍息,喂鸡,剁野菜作猪食。下午2点多钟生产队长吹哨子喊工了,阿婶又要匆匆忙忙赶着去出工。傍晚收工,阿婶有时顺便割一担草回家。然后,做晚饭吃,烧热水,给弟弟妹妹洗澡,等到阿婶安顿好小孩子,洗澡上床休息,已是晚上十点多钟了。从我记事起,在农村实行“分田到户”(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前,阿婶每天都在重复做这样的劳作,象陀螺一样高速运转,但她从来没叫过一声苦,喊过一声累。她传承客家女勤俭持家精神,默默地为家庭付出,与父亲一起共同撑起这个贫穷的家,用勤劳的双手和润物无声的母爱,抚养我们兄弟姐妹长大成人。

  阿婶年轻时制作糕点技艺不错。让我们在童年时光能享受到美食的乐趣,不至于看到邻家小孩有美食吃而流口水。她的糕点制作技艺说不上无师自通,但农村过年过节时,一般家庭有的糕点和传统美食,她也做得似模似样,如:用印饼模做印饼,捏雪白软糯的白薯籺;端午节包苏木心灰水粽,中秋节做芭蕉叶包裹花生芝麻心的籺;冬至包猪肉、绿豆和板栗大粽子……她十多岁就来我家了,外祖母没有教给她多少制作糕点的技艺。这是她虚心向人请教,加上自己悟性高的结果。

  春节时,是阿婶大显身手的时刻,她吩咐父亲趁圩买回糯米、猪腩肉来包大粽和小粽子,让全家人享受到春节喜庆气氛;叫上大姐用石磨磨米浆,做成五颜六色的粉利,年初二猪肉大白菜炒粉利,全家人吃不停口。我记忆最深的是阿婶打的芝麻饼,我家做的芝麻饼一般是土红糖片作馅的,故红糖片必须用石臼舂碎成粉状,父母舂红糖片时,我们几个小的弟妹就跟着去看,其实是为了拿点红糖片吃解馋。打芝麻饼时,阿婶将糯米面粉揉成鸭蛋大小的粉团,然后用粉团包上红糖馅,用双手掌搓成圆球状,一个个整齐排列放在铝托盆上;大姐手拿一根甘蔗般粗的木棒,一边滚动木棒挤压包有馅的圆球,一边用力敲打圆球致扁平。到饭碗口大小,再撒上黑芝麻并用木棒压实,饼边粘上水后侧立,用手团团转粘满芝麻;父亲负责在铁锅上烤饼,哥哥专门用松木叶烧火。如果火力过猛,父亲便叫停火,哥哥就停止放草入灶。我和弟妹围着大人转,烤熟的芝麻饼满屋飘香,引得我和弟妹垂涏欲滴。第一批饼出锅后,我和弟妹就吵着要吃。阿婶就让每人吃半边。刚出锅的芝麻饼,我一口咬下去,“咔吱咔吱”脆响,入口酥脆、香甜,让人回味无穷,口齿留香,是那时天下最好吃的美食了。

  阿婶的性格温柔和善,说话细声细气,与同村人和睦相处,从不与人发生过争吵。所以,她在村中的人缘很好,村里人都叫她三嫂,邻里红白喜事,总见到她忙碌的身影。在家里,也没见她与父亲吵过架,有时被父亲责备几句,也是坐在屋角处偷偷抺眼泪。她从来没有打骂自己的孩子,我们做错事,她总是耐心教育和引导,她说得最多的话是:“知错改过就好,下次不要重犯了”。

  有一次,某年的秋天时节,当时我约十二三岁,父亲在晒场晒谷子,让我看守防止被家禽偷吃。邻居的一只母鸡带一帮小鸡吃我家的谷子,我驱赶几次,它还是要来吃谷子,我怒火中烧,用一把扫把出力掷过去,正中带头母鸡,只见母鸡即刻倒地,扑腾扑腾地跳着,一会儿,又摇摇晃晃带着一帮小鸡走开了。谁知道,当晚天刚黑,邻居手拿一只死鸡找上门来,说是我打死她家的母鸡,问我父亲如何处理这件事,我父亲问我今天是否打死这只鸡?我只好如实回答是我打死的。我父亲听后,一边骂我,一边拿一根小木棍想要打我。阿婶连忙把我拉入怀抱,不让父亲打到我,并对父亲说:“小孩子不懂事,要慢慢教育才是,大人不能动手打小孩的”。阿婶用手抚摸我的头发,对我说“阿二弟,你打死了这只鸡妈妈,一帮小鸡没有妈妈了,多可怜啊,你以后碰到这种情况,用手去赶走鸡得了,不要拿东西砸它,知道吗?”,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后来,经双方协商,我家赔偿邻居一只母鸡,死鸡交给我家处理。当晚我吃上鸡肉,心中还暗喜。在我们村里,没有打骂过自己孩子的母亲,在我印象中应该只有阿婶了。

  阿婶的记性很好,能记住她很小时候发生的事情,以事的事情经她回忆起来,就象昨天发生一样。比如:她几岁由谁领着嫁给父亲、外祖父家中的兄弟姐妹各人的性格特征,在外祖父家的生活习惯;她生下的6个孩子各是什么月份和日期,虽然不知道各个孩子具体出生的农历或公历年份,但到某年自己的子女几岁,个个记得清清楚楚,大部分的孙辈出生月日,她也能记住。由于在农村长期从事农业生产劳动,她对二十四节气和农事活动的关系也大体了解,基本上能背出二十四个节气名字。一些农事谚语至今还能记得,如“立春天气晴,百事好收成”,“谷雨前后,种瓜点豆”“冬至在头,卖被置牛,冬至在中,十个牛栏九个空,冬至在尾,卖牛置被”“冬干年湿,冬暧春寒”……

  阿婶解放后参加过几天区公所组织的“扫盲班”,但没认识几个字,只认得“人、口、手、大、木、水、火、土“七八个字,一到十和阿拉伯10个数字能记住,自己的姓名只会认不会写。以前让她去菜市买菜,基本的算术都会,不会出现多付钱的情况。得益于早年参加“扫盲班”认识少许字,阿婶现在尚能打电话给自己的子女。我将兄弟姐妹的通信录抄写在小册子上,然后按顺序教她记住那个是谁的电话号码,她都能记住。她想打电话给子女,拿出电话小册子,瞄准数字一个个地拨打,多数情况下能够打通电话的。现代社会手机已普及,人手一机,我没教阿婶用过手机。所以,在95%家庭取消固定电话的今天,我仍然保留着这部家庭固定电话,其实就是为了阿婶开设的专线电话,方便她保持与子女、孙辈、亲戚的联系,也便利兄弟姐妹时常打电话与她聊天,问长问短,拉拉家常,安抚她那年老孤独的心灵。

  阿婶没有高挑身材和姣好面容,也没有优雅的气质。现在的她,一双枯藤般的手,面上爬满皱纹,瘦小驼背,耳朵失聪,头发花白,行路打着拐杖。但“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觉得,阿婶一生为家庭和子女呕心沥血,辛勤劳作,奉献一生,在我心目中她那矮小的身躯是最高大和完美的,因为她是我最亲爱的阿婶!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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